宇宙就是变化，生命就是叙事 / P163-165

我们对世界的了解被细分为不同的科学，而这些科学之间多少都互相联系。在这些构成我们认知的各部分之间的关系中，物理学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在某些方面被量子削弱了，又在某些方面被它丰富了。18世纪机械主义澄清所有事物基础的主张已经消失，相对地，量子力学对现实基本规则的理解或许有些令人不安。但它已经逐渐成长起来，这一理解更加丰富、微妙，它让我们能以一种更有条理的方式来思考这个世界。

在最基本的物理层面上，世界是由相互关联的网络构成的。在达尔文适者生存机制的背景下，与我们的存续相关的信息对我们是有意义的。德谟克利特在残篇115中说：“宇宙就是变化，生命就是叙事。”宇宙就是相互作用，而生命将相互作用组织起来。我们就像用关系网编织出来的精致花边，而根据我们目前最合理的理解，现实也是由这种关系网构成的。

如果我远观一片森林，我看到的会是一条深绿色的天鹅绒缎子。当我走近这天鹅绒的时候，会看到它是由树干、树枝和树叶组成的。此外还有树皮、苔藓、四下纷飞的昆虫等，构成十分复杂。在每只瓢虫的每只眼睛里都有一个非常精巧的细胞结构与它的神经元相联，指导着它的生活。每个细胞都是一座城市，每个蛋白质都是由原子建成的城堡；每一个原子的原子核中都翻滚着疯狂的量子风浪，夸克和胶子如龙卷风般旋转纷飞，这就是量子场的震荡。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发生在一片小小的丛林中的事实，这片丛林位于一颗小小的行星之上，这颗行星围绕着一颗小恒星旋转，整个星系中有数千亿恒星，整个宇宙中有数万亿星系，每个星系中随处可见令人眼花缭乱的宇宙事件。在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们都会发现深不见底的、层次丰富的现实。

我们正在这些层次中辨认出一些规律，并且已经收集到了与之相关的信息，这让我们得以构建出由单个层次构成的连贯图像。每一个层次都是近似得来的结果。而现实实际上是不分层次的。我们划分出来的层次，分离出来的个体，都是大自然与我们相互联系的方式，它们与我们大脑对物理现象的呈现，也就是我们称为概念的东西相联。对现实层次的划分是相对于我们与之互动的方式而言的。

基础物理学也不例外。大自然总是遵循着它那些简单的规则，而事物的复杂性与总体规则没有关系。知道我的女朋友遵循麦克斯韦方程，并不能帮助我让她变得快乐。要学习发动机的工作原理，最好忽略掉构成它的基本粒子之间的核力。对世界的理解的各个层次之间是相互独立的，这证明了知识的自足性。在这种意义上，基础物理远比一个物理学家所愿意相信的更无力。

但各类知识之间也不存在真正的断裂：只有使用物理术语才可以理解化学的基础，只有使用化学术语才可以理解生物化学的基础，只有使用生物化学术语才可以理解生物学的基础，等等。有些学科分支我们理解得很好，其他的则不然。真正的断层是我们对它们理解的缺失。这就是与“意义”这一概念的物理基础相关问题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