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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日子里,人们看见他带着网罩和小筐在市镇周边捕捉蝴蝶。星期三的时候来了一群人,有工程师、农艺师、水文专家、地形测绘员和土地测量员,他们在几星期内将赫伯特先生捕捉蝴蝶的地方都考察了一遍。晚些时候,杰克·布朗先生乘坐挂在黄色火车后面的专用车厢来到,那车厢整体包银,配有紫色天鹅绒安乐椅和蓝色玻璃车顶。乘坐专用车厢一道赶来的还有神情肃穆的黑衣律师,当年他们曾四处追随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的脚步,如今又簇拥在布朗先生左右。人们不禁由此猜想,那些农艺师、水文专家、地形测绘员和土地测量员,包括赫伯特先生和他的系留气球,彩色蝴蝶,以及布朗先生和他带轮子的陵墓、凶猛的德国大,都与战争不无关联。然而疑心重重的马孔多人根本来不及思付,他们刚开始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市镇已经变成一片锌顶木屋的营地,住满了从世界各地乘火车——不光有坐在座位和平台上的,还有坐在车顶上的一赶来的外乡人。美国佬带来了他们身披麦斯林纱、头戴薄纱大礼帽、神情慵懒的女人,在铁路另一侧建起一座城镇。街道上棕相树荫掩映,家家户户装有金属纱窗,阳台上摆着白色小桌,天花板上挂着吊扇,宽广的绿草地上有孔雀和鹌鹑漫步。整个城区被一圈金属网环绕,仿佛电网保护下的巨大鸡笼。在夏天凉爽的清晨,网上缀满烧焦的燕子,远远望去黝黑一片。仍然没有人知道他们目的何在,或者真的只是些慈善家,然而这些人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令当初吉卜赛人造成的混乱相形见绌,而且更持久也更难以索解。他们掌握了往昔唯有造物主才拥有的力量,能调节降水量,加速收获周期,令河流从亘古不变的路线改道,将河中巨大的白石连同冰冷的激流都移到了市镇另一端的墓地后面。就是这一次,他们在何塞·阿尔卡蒂奥退色的墓上加筑了一层混凝土,以免尸体散发的火药味污染水源。为那些缺乏爱情滋润的外乡人考虑,他们将柔情万种的法国女郎们所在的街道扩建成大得多的集镇,并在一个值得铭记的星期三运来一火车不可思议的妓女大军。这些淫靡放荡的风月高手,古老技艺无一不精,药膏器具无所不备,能够使无能者受振奋,面膜者获激励,贪婪者得餍足,节制者生欲望,纵欲者遭惩戒,狐解者变性情。灯火辉煌的舶来品商号取代了五色杂陈的破旧店铺。令士耳其人大街愈加紫华。每到星期六夜晚街上人声鼎沸,众多冒险者在赌桌上、打靶摊前、专营算命解梦的小巷里、摆着油炸食品和饮料的餐桌间互相推搡拥挤。到星期天清早一片狼藉,四下横躺的常有快乐的酒鬼,但总少不了斗殴时被子弹、拳头、刀子、酒瓶殃及的围观者。外来人潮不合时宜地涌入,最初街上几乎无法行走堆满了家具和箱笼。有人未经批准就随便在空地上自行盖房,大张旗鼓地干起木工活。也有人在巴旦杏树林间拉起吊床,支起遮阳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寻欢做爱。唯一保持安宁的角落是来自安的列斯群岛生性平和的黑人的居住区,他们把木屋搭在桩子上,在市郊建成一条街道。每到傍晚,他们便坐在家门口,用含混的帕皮亚门托语唱起忧伤的赞美诗。短短时间内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在赫伯特先生来访后八个月,马孔多的老居民每天都要早早起来重新认识自己的家乡。 “瞧瞧我们自找的麻烦,”那阵子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常常说,“就因为请个美国佬吃香蕉。” 引自第2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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