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讼摘录
◆ 第一章 被捕 与格鲁巴赫太太谈话 然后与毕斯特纳小姐谈话 ▪ K.生活在一个法治国家里,到处都很安定,所有法律都得到贯彻,是谁胆敢闯进他的住宅对他如此无礼呢?他向来不把事情看得过于严重,只有最坏的事发生后才相信世界上竟会有这种事,因此从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甚至危险即将降临时也如此。 ▪ 他们谈论的恰恰是他们自己也不懂的事情,他们的自信只不过建筑在他们的愚蠢之上。 ▪ K.每星期要去看望一次一个名叫艾尔莎的姑娘。她在一家酒吧当女招待,得从晚上一直干到第二天早晨。白天,她总是在床上接待来访者。 ▪ 女人的手不声不响就把一切收拾干净了。 ▪ 她应该更自尊,更庄重一点才好。光是这个月,我就在僻静的马路上碰见过她两回,每一次都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连我都感到很尴尬。向仁慈的上帝发誓,这事我只对您讲,K.先生。当然不可避免地,我也要同小姐本人谈谈,当面劝告她。另外,使我对她产生疑心的还不止这件事。 ▪ K.说,并吻了吻已经坐到垫褥上的毕斯特纳小姐的前额。 ▪ K.说着跑进前厅,抱住她吻了她的嘴,接着又吻遍了她的脸,好似一头饥渴的野兽贪婪地喝着终于找到的泉水。最后他亲吻她的脖子,并长时间地把嘴唇贴在她的喉头处。 ◆ 第二章 初 审 ▪ 法律总是被罪恶所吸引。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审讯室肯定就在K.偶然选中的这条楼梯上面。 ▪ 即将成年的女孩子除了围裙似乎没穿别的衣服 ▪ 瞧瞧周围这些人的脸!他们那黑色的小眼睛诡谲地东张西望,脸颊像酒鬼一样松弛下垂,长长的胡子又硬又稀,如果把它们捏在手里,一定像捏着鬼爪子一样而根本不像胡子。最令人吃惊的是,在胡子下方的衣领上别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徽章 ◆ 第三章 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 大学生 法院 办公室 ▪ 搂我的那个男人长期以来死皮赖脸地追我。一般说来我对男人也许没有什么魅力,可对他却是个例外。我没法摆脱他,我男人事到如今也只能听之任之,他如果不想丢掉饭碗,就得忍气吞声。那家伙是个大学生,将来很可能成为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他没完没了地纠缠我,今天还来过,他前脚刚走,您就来了。 ▪ K.打开最上面的那本书,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不堪入目的图画:一男一女一丝不挂地坐在一张长沙发上。画画者的下流意图很明显,但画技拙劣,画面上只有两个僵硬呆板的人直挺挺地坐在那儿,并且,由于透视法极其糟糕,作者无法使他们面对面坐着。K.没有继续往下翻,而是打开第二本书的封面。这是一本小说,书名是《汉斯如何折磨他的妻子格蕾特》。“这就是那帮人在这儿研究的所谓法律书,”K.说,“审判我的就是这种人! ▪ 别再说什么我会遇到危险,只有在我害怕危险的时候我才害怕它。 ▪ 把这个女人从预审法官和他的仆人手里抢走并占为己有,也许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到那时,当预审法官绞尽脑汁写完了谎话连篇的关于K.的报告,深夜来到这女人的床边,就会发现床已经空了。床空了,因为这女人已被K.所占有,因为这个此刻站在窗边的女人那裹在深色粗布衣服里的丰满、柔软、温暖的身体只属于K.所有。 ▪ 假如我不是怕丢饭碗,早就把他在这堵墙上挤成肉饼了,就在这张纸条边。我连睡觉都梦见这事,我梦见他双臂伸直,手指伸直,两条罗圈腿绕成一个圆圈,站在地板上面一点点被挤成肉酱,周围溅满了血。 ▪ 她的脸凑近他,露出严肃的表情。许多女人在她们最美好的年龄表情往往是很严肃的。 ◆ 第五章 打 手 ▪ “倘若你打的是一位高级法官,”K.一面说,一面把重新举起的鞭子压下去, “那我就不会阻止你,相反,会给你一笔钱,让你更加卖力地干这种好事。”“您讲得合情合理,”打手说,“不过我拒绝受贿。我干的活儿就是打人,我要打了。” ◆ 第六章 K.的叔父 列妮 ▪ 或许,仅仅是出于省事,她才重复了叔父使用过的字眼,但即使在旁观者看来,这也似乎是反唇相讥。 ▪ 我也很爱虚荣,不甘心你不喜欢我。”K.对她最后那句话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臂搂住她,并把她拉到身边。她把头静静地靠在他肩上。 ◆ 第七章 律师 工厂主 画家 ▪ 打断这种谈话的唯一福音是列妮。她总是利用K.在场的机会给律师送茶来。她会站在K.的椅子背后,仿佛看着律师贪婪地朝茶杯俯下身去,往杯子里倒茶并大口地喝着。实际上,这时她一直让K.偷偷地握住她的手。在一片寂静中律师惬意地喝茶,而K.却紧紧地握着列妮的手,有时列妮甚至会壮着胆子摸摸K.的头发。“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喝完茶,律师往往会问。我得把茶盘端走啊。”列妮说。于是,K.最后一次捏了捏她的手,律师则揩了揩嘴,以新的精力重新开始向K.发表长篇大论。 ▪ 法院永远不会撤回起诉。假如我把所有的法官并排画在这块画布上,而你站在画布前为自己进行辩护,成功的希望也会比在真的法院里要大得多。 ◆ 第八章 商人布洛克 解聘律师 ▪ 列妮觉得大多数被告都很可爱。她喜欢他们,爱上了他们每一个人,显然也被他们所爱。为了让我开心,她常把这些事告诉我,当然,这种事只有得到我的允许她才能干。对此我并不大惊小怪,而您却感到非常吃惊。如果一个人眼力不错,他就一定会发现,被告往往是可爱的。这是一种奇怪的自然现象。一个人被控告以后,他的外貌并不会立即发生明显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变化。 ▪ 受到怀疑的人最好多活动,而别待着不动,因为待着不动就会不知不觉被放到天平上称称他的罪到底有多重。 ▪ 让委托人忘记世界上的一切,一心一意跟着他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爬向案子的终点,委托人再也不成其为人,而成了律师的一条狗。假若律师命令此人爬到床底下去,就像爬到狗洞里去一样,并且在那儿学狗叫,此人一定会高高兴兴地照办。 ◆ 第九章 在大教堂里 ▪ 石雕精美纤巧,叶片间和叶片后镂有许多深深的洞,黑暗似乎在这里被捉住,再也无法逃逸了。 ▪ 在法律的序言中,是这样描述这种欺骗的:在法律的大门前有一个人在站岗。一个乡下人来到看门人面前,请求他让自己去见法。守门人对他说,现在还不能让他进去。乡下人考虑了一下问,那么他以后是不是可以进去呢?‘也许可能吧,’守门人说,‘但现在不行。’由于法律的大门始终开着,而守门人也走到一边去了,乡下人便探着身子向里张望。守门人发现后笑着对他说:‘既然你这样好奇,那就试试在没有我的允许的情况下走进去。不过你得注意,我的权力很大,而且是级别最低的守门人。里面每一道门都有一个人守着,权力一个比一个大。即使是第三道门的看守,我也不敢看一眼。’乡下人没有料到会遇到这样大的困难,他本来以为,法律应该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见的。于是,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身穿皮外套、长着一个又长又尖的鼻子、蓄着稀疏的黑色鞑靼胡子的守门人,决定还是等到获得他的允许再进去。守门人给他一张矮凳,让他在大门边坐着。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在此期间一再尝试获得进门的许可。他的恳求使守门人厌烦了,于是不时对他进行小小的询问,问他家乡的情况和别的事情。但提问的口气十分冷淡,就像大人物向小人物问话那样,而且最后总是说,他现在还不能让他进去。乡下人出门时带了许多东西,他倾其所有,无论多值钱的东西也不吝惜,希望能买通守门人。守门人虽然收下了一切,然而却说: ‘我收下这些东西,只是为了使你不至于认为,你还有什么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在漫长的岁月里,乡下人几乎不停地在观察守门人,他忘记了其他的守门人,以为这就是阻止他去见法的唯一障碍。开始几年,他大声诅咒自己的厄运,后来他渐渐老了,只能喃喃自语。他变得幼稚起来。由于多年的观察,他甚至同守门人皮衣领子里的跳蚤都混熟了。他于是请求跳蚤们帮忙,说服守门人改变主意。最后他的视觉减退了,不知道周围的世界真的变暗了还是他的眼睛在欺骗他。然而,他却在黑暗中看到一束亮光从法律的大门里源源不断地射出来。他的生命快结束了。临死以前,他一生的经历在他头脑里凝聚成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此以前他从未向守门人提出过。他招手请守门人到跟前来,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再也无法动弹了。守门人不得不低低地俯下身子,因为他们之间的高度已经有很大的差别,乡下人早已萎缩了。‘你现在还想知道什么?’守门人问,‘你真是贪得无厌啊。’‘所有的人都想到达法,’乡下人说,‘但这么多年,除了我以外,却没有一个人求见法,这是为什么呢?’守门人看出乡下人马上就要死了,为了在他死前让他听见,便在他耳边大喊道:‘谁也不能得到走进这道门的允许,因为这道门是专为你而开的。现在我要去把它关上了。’” “这样说来,守门人欺骗了那乡下人。” ▪ “用不着把他的每句话都看作真理,只要当成必须如此就行了。”“令人沮丧的结论,”K.说,“谎言构成了世界的秩序。” ▪ 为什么要向你提要求呢?法院是不会向你提要求的。你来,它就接待你,你去,它也不留你。 ◆ 第十章 结 局 ▪ 三个人连成一个整体,倘若其中的一个倒下,其他二人也会立即倒下。只有无生命的东西才能组成这样一个整体。 ▪ “他们也许是男高音吧。”瞧见他们鼓起来的双下巴,他想。那两张过分干净的脸让他恶心,他仿佛看到,一只手仍在摩平他们眼角上的皱纹,按摩他们的上嘴唇,搓揉他们肥胖的下巴。 ▪ 他想起了在粘蝇纸上竭力挣扎,直到折断了它们的细腿的苍蝇 ▪ 我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直到最后一刻保持冷静和理智。我这一生总想用20只手来抓住世界,这种欲望也并不值得称道,并不十分高尚。难道我现在要向世人表明,一年的被告生涯还没教会我什么东西吗?难道在我死后人们谈起我还要说,在案子开始时我想结束它,而在它结束的时候,我又想让它重新开始吗?我不愿意人们这样说。我得感谢他们派了这两个半哑半傻的家伙来送我上路,并且让我向自己说出必然的结果。 ▪ 他的目光落在采石场边那幢房子的最高一层,那儿的一扇窗灯光一亮,蓦地打开了,窗里出现一个模糊、细瘦的身影。突然,他把身体探出窗口,双手远远地伸向前方。他是谁?是一个朋友?一个好人?一个同情者?一个想帮助他的人?他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整个人类?现在帮忙还来得及吗?〔22〕是不是有人提出了过去被忽略了的,然而有利于他的论点?这样的论点肯定应该有。虽然世界上的逻辑是不可动摇的,但它无法抗拒一个想活下去的人。他从未见到过的法官在哪里?那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级法院又在哪儿?他把双手举向天空,张开十指。 ▪ 真像是一条狗! ◆ 二、手稿中作者自己删去的部分 ▪ 一个人要是早上醒来,发现所有的东西像头天晚上一样至少大部分还在原来的地方,那就谢天谢地了。这至少说明,他在睡梦中并没有受到监视。因此,那人说得很对,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必须有绝对清醒的头脑,或者更确切地说,必须立即驱散睡意,以确信头天晚上放的东西的确还在原来的地方。醒来的一刹那因而是一天中最危险的时刻,假如他熬过了这一刻,没有被人从床上拖走,那他一整天就平安无事了。 ▪ 下级职员总是比他们的上司知道得更多。 ▪ K.只看见她那件没扣扣子的上衣滑到了腰部,一个男人把她拉到靠门的角落里,紧紧搂住她只穿内衣的上身。 ▪ 律师平时一定是背对着门办公的,因此,一个来访者首先得穿过整个屋子才能看得见律师的脸。倘若律师情绪不好,不想转过脸来看人,来访者就会觉得自己像个贼。 ▪ 从那时起,我作为一名被告就仿佛在等待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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