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屋和天地

    如果有人要求我对波德莱尔所生动刻画的德·昆赛农舍，做一个梦学方面的专家评估，我会说：“那儿弥漫着淡淡的鸦片烟味，充满了昏沉的睡意。”但是我们完全没有被告知墙壁的英勇，或者屋顶的勇气的任何讯息。这栋家屋不做任何斗争。就好像波德莱尔只知道把自己关在窗帘里面。
    斗争的阙如，经常发生在文学对冬季家屋的描述当中，使得家屋和天地（univers）之间的辩证太过简单。特别是雪，它虚无化了外在世界（monde），太轻易就把外在世界变得一无所有，整个天地变成只有一个色调。对于那些已经找到庇护之所的存有者来说，只需用“雪”这个字，就同时表达了天地，也解消了天地。诗人兰波在《爱的荒漠》（Les deserts de'amour）一书中说道：“就像在冬夜，一场雪就室息了明确不移的世界。”
    无论如何，在有人住的家屋外头，冬天的宇宙（cosmos）是个被简化了的宇宙。它是非家屋（non-maison），跟形而上学家谈论的“非我”（om-moi）是一样的意思。而在家屋与非家屋之间，我们很容易建立任何一种矛盾。在家屋里面，所有的事物都可以精细区分和多样分化。透过冬天，家屋获得了私密感的储备与精炼。然而，在家屋外面的世界里，雪覆盖了所有的轨道，模糊了道路，抑制住每一个声音，掩盖了每一种色彩。其结果就是在这整片遍布天地的雪白中，我们感受到一种宇宙的否定状态。家屋的梦想者完全知道这一点，也完全感受到这一点，因为外在世界的存有感被减弱了，反而让他们体验到，各种私密感质地的张力被强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