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章519页

    我拨动开关，吐了出来。
    “你还是没法沉浸进去吗？”阿比塔问，“这可是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一场戏。”
    “我享受不来，”我说，“我真的不愿再待在那脑子里了。”
    “那是你自己的大脑，”她说，“是你的脑视。”
    “是特朗克的。”
    “是特朗克的，也是你的。是你的大脑对我这部‘特朗克脑视作品’的解读。这就是脑视的意义。”
    “那不是我。”
    “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特朗克的时候，看到他的不是你本人吗？判断他是谁、在想什么的，不是你吗？”
    我哑口无言，只是细细品咂着她的话。
    “反正我是没法继续下去了。”我终于发话了。
    “那我就要到其他地方去了，你再也梦不到我了。”阿比塔说。
    “我知道。”我回答说。
    就这样，她消失了。只留我孤身一人在她的办公室。这里空空如也，没有家具，没有植物。铅笔掉在了地板上。我离开了办公室，在这座梦之都市荒无人烟的街道上徘徊，直到我醒过来，为自己解开绑带，然后在现实中都市的街道上继续徘徊。我想念阿比塔。我觉得，她或许是我生命中最接近“灵魂伴侣”的人了。从某种程度而言，她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创作者、文化评论家、感官主义者。在她的脑视作品中，我有机会体验到的那一小部分是如此有力而无畏。这让我想起了自己，也想起了伟大的俄罗斯导演亚历山大·索科洛夫，他那如梦如幻的单镜头杰作《俄罗斯方舟》，可谓阿比塔《无限递归大道》的前传。这就是阿比塔脑视作品的水准，或者说将要制作的脑视作品的水准。大师级俄罗斯电影的水准。她本应是我理想的伴侣，两个高度敏感的大脑相伴，一同探索过去和未来。我想象着我俩在梦中的森林和海滩上漫步，共话电影、艺术和哲学，在梦中的草地上稍微驻足吃顿野餐，分享一瓶完全想象出来的馥郁而稍加冷却的博若菜，又或许是一瓶3085年的罗西尔产区杜宝夫酒庄风车磨坊村葡萄酒，根据目前的气候变化预测，我觉得3085会是个很好的年份，再搭配一些基因突变的浆果和一块柔软的卡蒙贝尔奶酪。在我看来，人生就可以这样度过，与她一起，在我的梦境中逝去，然而，我却临阵脱逃。我无法待在她的脑视之中，这脑视是如此逼真，逼迫我陷入我们荒谬而自恋的文化那无比黑暗的中心。我退缩了，现在，我成了孤身一人。或许我可以回去，恳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要直面恐惧，这样一来———
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特朗克的时候，看到他的不是你本人吗？判断他是谁、在想什么的，不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