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
那时出轨还不叫出轨呢,叫“外边有人了”,叫“不要她了”。 “不要”两个字很有意思,为什么不要?嫌弃,配不上了,用过了,不新鲜了。像什么呢?好好形容一下,破烂儿。既是破烂儿,只能扔了。连忍痛割爱都算不上。 引自 母女 在丈夫张俭对妻子的定义中,妻子这个角色的人物设定应该是这样式儿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引自 母女 最激烈处,两人都说了狠话。一个说,这婚必结,死也要结。一个说,你要结婚我就死,你看看你是先穿婚纱还是先戴孝? 引自 母女 那时张楚涵还不知道,太过轻松、民主、自由的教养方式会使小黎习惯于放飞自我,只看得到自己的欲望与需求,而从不去考虑身边人的感受。随心所欲一旦成了常态,婚姻和其他的条条框框便都会成为他的束缚,只会使他觉得那是枷锁与麻烦。 而柴米油盐哪有不麻烦的?事事琐碎,事事必需,又事事消磨人心。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小事才最使人抓狂,最使人崩溃,最让人迫不及待地想逃。 当然,这些,张楚涵在成功嫁给小黎后终于懂了。 引自 母女 是啊,是该放手了。然而,不舍得啊。珍宝一样的女儿,被她呵护着长大的,嫁过去她就知道了,跟在自己家是不一样的。她埋头哭泣,最终想到了一个权宜的办法,要彩礼。 才静是战战兢兢地提出自己的要求的,并且跟张楚涵一再申明:“这钱要了我们也不留,还给你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一分钱都不带差的,你也知道,咱家不差钱。” “那还要它干什么?” 这话又给才静问得一愣,是呀,那还要它干什么?但就是想要嘛。想要的是钱吗?是婆家的一个态度、一个心意、一个立场。 其实她心里知道,说到底,对于张楚涵的婚姻,对小黎,对小黎背后那个迄今为止意见十分模糊的家庭,她没什么信心。 十万不多也不算少,小黎家并不富裕,他的父母倾斜了所有的家庭资源去培养小黎,实指望他光宗耀祖呢,他们还想沾沾这个出人头地的儿子的光呢,光还没沾到,又要再往里投入,任谁也不会甘心。 钱就拿得支扭,倒果真成了一盘生意,双方拉起锯来,拉得张楚涵的脸色越来越黑。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货品,终于是到了放在台面上被人叫价的时候。最重要买主不想掏太多的钱来买,但是她又实实地想嫁过去。再说,肚子里还有一个,她是必得嫁的,都是他的人了。有时她怨恨父母,觉得这羞辱是父母给她的,让人杀价;有时又怨恨小黎,都说了,结了婚全部再带回去,他还还价还得那样狠,不肯吐口。 引自 母女 这种拉锯战最终以小黎家讨价还价出彩礼两万块告终。张俭越发对才静不满意了,照他看,这样一来他嫁个女儿倒真像是一桩买卖了。这买卖又让人杀价杀得这样狠,脸上多少就有点儿挂不住。仿佛没有来这样一手,自己倒可以理直气壮地倒贴,至少能叫别人知道他这个丈人有钱,不在乎那块儿八毛的。 但才静不这样看,她看出来婆家人对女儿的计较,也看出来对方从心底里是有一些看轻张楚涵的。 她是过来人,知道有些生儿子的家庭就是这样。自己家再普通,儿子再一般,他们也认为儿子够资本当一个大总统的。凭什么家世背景、财力物力呢?就凭光人一个,朝那里一戳,上赶子的姑娘就能把自家的门槛子给踏平了,谁家的姑娘找上他们家的儿子都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都是高攀来的。 引自 母女 才静远远望着那个由自己肚子里孕育出来且长大成人的生命,猜测以她的聪敏也不见得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路会难走。但她可能也是不甘心的,毕竟自己付出了作为一个女人看似最为宝贵的成本。她不想血本无归,就只好往里追加投注。 婚姻和孩子,张楚涵天真地认为也许会成为她手里一张王牌,使她能在这场看似已经失却了主动权的博弈里扳回一局。但才静作为过来人再明白不过,那一纸婚书也好、孩子也罢,能绑住婚姻还是能绑住男人?婚姻和孩子只能把女人绑得更死。多少人,就是不信! 在女儿的婚礼上,才静硬生生压下一声接下一声的叹息。 引自 母女 有时她出神地看着怀里抱着的儿子,看着看着,将脸贴上去,是无言的,只拿自己的脸不停地摩挲儿子的脸,眼神是定的,也是空的。 为母亲,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终于明白。当初谁跟她说,是怎么样也说不通的,怎么样她也不会听。 人啊,大多数时候还都是后知后觉的。 引自 母女 老太太坚持让儿媳妇儿自己带孩子。因为她们那一辈就是那样过来的,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就该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伺候老爷们儿。 再说张楚涵娘家有的是钱,家里又就这么一个姑娘,未来老人两腿一蹬,那些家产也都是她的,还差那点儿死工资吗? 再说了,晚上如果小黎要跟着张楚涵一起带孩子,第二天上班能有精神头儿吗?儿子还拼不拼事业了? “男人到啥时候都应该以事业为重。有钱就有一切,没钱,老婆都瞧不起你。” 被母亲教育一通的小黎感觉有如醍醐灌顶,立马倒戈。不但倒戈,又在母亲的授意下反过来将了张楚涵一军,说是他妈同意帮她带孩子。 张楚涵不等听完就先奓了毛,脸沉着,眉也皱得紧:“什么叫帮我?我一个人的孩子吗?跟你没关系?” 引自 母女 于是就这个问题又开始拉锯,最后还是张楚涵妥协了。她想,自从决定跟他在一起,好像凡事她都可以退一步。倒是小黎,在每一个原则性问题上都不肯退让半步。到这份田地,她想起母亲当初坚决反对的情形,隐约觉出结婚的决定似乎是有些过于草率了。孩子?好像也不应该留。这使得她在这场婚姻里被动了、进退维谷了。还是母亲有先见之明,早已预见了这一步。而她张楚涵还是太年轻,当初是死也不肯相信,吃了一个一个暗亏不说,对此又毫无还击的能力。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婚,可孩子还在哺乳期,她自己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总想着小黎可能初为人夫、人父也不适应,过一段时间也许会有改变。她是抱有希望的,开始并不觉得是幻想。可事情往下发展张楚涵就有一些绝望,明白了小黎决不会为了孩子或家庭做出任何改变。 小黎的原生家庭给了他自信的同时也给了他自负;给了他自由也给了他任性;给了他独立也给了他以自我为中心。他有强大的自我,那个自我是不能改变也不容侵犯的,任何人试图将他的原生态自我打破都会使他愤怒。他是由着性子长起来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责任,更憎恨一切约束。 事实上,张楚涵意识到,他们两个可能都尚未成熟到可以组建一个家庭,并且为一个新生命负责。 当然,这时候再想这个问题似乎又太晚太晚了。 引自 母女 张楚涵望着窗外,才静抱着孩子看着女儿望着窗外。那个情景太像从前的她了。那时候她也是这样,人被禁锢在家庭里,灵魂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向往。然而有了羁绊,知道再向往也是枉然。 引自 母女 身为一个家庭主妇,当她无法创造出直接的社会价值,那么她的家庭价值也会随之被全盘否定、被抹杀,不被看见。 引自 母女 “小黎一定会对我好的,冬天我说想吃个烤地瓜,他买了放怀里给我拿回来,就怕地瓜凉。” 母亲才静无奈地笑笑。 现在想想,那笑容多少是有一些凄凉的,带有某种不祥的征兆,像具有神秘力量的古老预言。她一直以为时间只给了母亲皱纹和苍老,原来不是。那些经验是宝贵的,是用她一生的幸福和青春换得的,是血与泪的深刻教训。 引自 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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