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卧龙的冬季
金丝猴很胆怯,因为它们一度遭到大量捕杀,现在成都的商店里仍有它们的毛皮出售。清朝时只有高官才有资格穿金丝猴毛皮做的服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当地市场上,一张金丝猴毛皮的价值就高达二百美元,极为可观。羌族人往往把物品或动物当作个人的守护神灵,尤其偏好金丝猴。祭师会随身携带金丝猴的头颅、肝、爪尖和身体其他部分,用白纸包好,以纪念部落的圣书。相传很久以前有一次,羌族因战祸被迫迁徙,族人坐一艘有漏洞的皮筏渡河时,圣书弄湿了,在河岸上晾晒时,又被一头山羊误吞下肚。这时一头睿智的金丝猴现身,教他们把羊吃了,把它的皮做成一面鼓。击鼓就可以让每个人记得圣书的文字。
营中规定,无论何时,一定至少有一个中国人跟我在一起,理由是怕外宾出事。再说,中国人的社会性很强,能一起做的事绝不单独做。但对我而言,人群是一种诅咒;我喜欢周围有足够的空间。这个项目中,我想做的事、该做的事和获准做的事之间的冲突,比任何其他项目都严重。
那天我们没收了八组猎套,一头熊猫闯过篱笆,距一个猎套仅数英尺之遥,胡锦矗把猎套送到总部,我本来希望他会对保护区存在这种东西提出严重抗议。可是我已发现,岁月教会他一套重要的求生技巧,在沉默屈服中受苦,宁可视若无睹,不要擅自抗议。我在下一次会议中,提议加强巡逻,保护野生生物,但一点效果也没有。人家告诉我,卧龙的警力忙于处理其他事务,不过在我印象中,他们的例行工作似乎就是看报喝茶。
对他们而言,项目垮台等于如释重负,而非什么损失。我来了以后,所有的事都乱了套:发号施令的程式、工作方式,以及若干人的例行任务。大王很快就可以回家,他说:“我想我儿子。”胡锦矗可以继续研究四川的植 物。营地里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是因为要研究熊猫而来的。他们都是奉党或公家的命令,前来出任务;他们之所以会到卧龙,是因为 他们没有可以到别处去的关系。受迫的压力下,有兴趣也变得没兴趣了。这里的气候和工作条件这么槽,如果每个人一到卧龙,就开 始申请调离,研究中心又怎么可能吸引到胜任的工作人员呢?不管项目的承诺和实际之间有多大距离,我的心境又是多么沮丧不快,我都试着记住一个事实:热爱这项研究是我唯一的出发点。想通了一点,我不但工作更热忱,待人也更宽容至少我尽量朝这方而努力。
一个多月前,我曾重访英雄沟,看看他们有没有实践康韦的建议,改善管理熊猫的方式。他建议他们用舒适的木制箱巢;现在有了空荡荡的木箱,铺了一层铁皮。他曾建议做些防风措施;现在装了铁卷门,一拉下来,熊猫就处于一片永恒的黑暗中。又黑、又冷,结冰的尿和屎在笼子里结了一层壳,熊猫默默地受苦,把身子缩成一团,几乎不吃东西。有一头幼崽生病,已经送到成都去了。另外还有一头幼崽呢?他们告诉我,它去年夏天死于饥饿。一个专门看病鸡的兽医,获准研究这些熊猫。我下面就称这位老兄“病鸡”,他在本地大学做官,权力很大,可以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显然觉得拿熊猫宝宝做喂食实验很有趣,结果却是悲剧。英雄沟的工作人员对我勃然大怒、要求非改革不可的态度,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倒不是麻木不仁,而是对熊猫的需要无知。他们从没有想到,被囚禁的动物不快乐到极点。我发现中国人对动物儿乎没有同理心。值得注意的是,中文“动物”一词,意思不过就是“会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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