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形山水图——雪舟的自立

     山水也好，山水画也好，都离不开“心中的山水”。
      特别是在禅宗里，道元的《正法眼藏》山水经也强调这一点。山水是“而今的山水”、“现成的山水”。山水的存在与画人自身的关系是“看与被看的关系”（参考第十八章“山水合一”）。这里的山水指作为理念存在的山水，如果没有人观看，它就不复存在。
    因此，这种“看与不看的关系”即是“有意义与无意义”的关系。山水在此处，即山水在心。心中的山水亦是一直存在的山水。
    在中国，“山水卧游”、“云游山水”的思想在南北朝时期产生，从而诞生了山水画。中国山水画在诞生之初便蕴含有“心中的山水”这样的思维方式。
    雪舟是画人，还是一位禅僧。在他看来，山水是“修禅的山水”或者说是“画禅的山水”。说得更确切的话，我称之为“公案山水”
    如果这样考虑的话，可以说雪舟在描绘天桥立时，某种程度上通过如实描绘实景，完成了“公案的山水”或者说“山水的公案”。这可以说是实现山水画日本本土化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重要转折点。
    我这样认为：《天桥立图》既是实景山水的写生画，同时也是雪舟藏于心中的公案山水。
    《山水长卷》不是一幅，而是连续的山水。
    雪舟的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首先，雪舟在明朝逗留期间掌握了传移模写的画法，然后决断出该从中国山水画中引用哪些东西，舍弃哪些东西。之后必须要做的，是将彼地的景色与此地的景色进行对比，将它们进行替换。
    既不能永远满足于单纯的模仿，又不能完全脱离中国的水墨画。
    于是，雪舟完成了绘画的编辑工作。
    这里的“编辑”指的是从事实和形式中自由地导出形象。说得更浅显易懂些，就是制造出变化，改变相互之间的关系，从而提取并创造出新的意义。
    日本人并不是不懂这样的编辑，确切地说，日本人是非常擅长这样的编辑的。在佛教世界，有古代杰出的道昭，或是最澄和空海，再加上道元和重源，这五个人就很擅长编辑。在文艺界，人麻吕、家持、贯之和定家更是将这种编辑技巧锦上添花。这是日本文化史蕴藏的独特的方法，即“引用与独创”的妙法。
    而将这种方法第一次引入到山水画领域的是雪舟。
     矶崎新年轻时曾去过美国，回来后称“那边的加油站和汉堡，也是通俗艺术”。这件事发生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他虽然在去美国之前就通过研究通俗术作品，了解到表现加油站的艺术作品属于通俗艺术，但直到去了美国，才明白即使没有被艺术加工过的油站，本身就已经是通俗艺术了。他说日本人如果只在画布上模仿美国的通俗艺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完美。
    尽管矶崎这样说，之后的日本画家仍在不断模仿美国的通之术，无法摆脱其束缚。其实，日本的通俗艺术存在于江户阿期的浮世绘当中。雪舟等画家们意识到的中国与中国画的关系问题，也是同理。
    应仁之乱将近一半京都付之一炬，特别是足利义政死后，世间兴起了“下克上”的风潮。战国时期到来了，能够欣赏唐物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日本原本就有必要创造出和汉一体的文化。足利义政派人建造的东山山庄银阁寺，上部虽是唐风风格，但下部采用了“书院造”的形式，非常具有象征意义。
    雪舟生活的时代，正是“和汉一体”开始的世纪。
    和汉一体是指和汉融合。这里的和汉一体并不是指和与汉交替存在，而是表里一体。兴起茶道的村田珠光将此称为“模糊和汉界限”。这可以说是对“和汉一体”非常简明准确的概括说明。
    雪舟并不像珠光那样聪慧，没有使和汉融为一体的能力。但雪舟做了珠光做不到的事，那就是从日本之外看日本。
    雪舟生于1420年，死于1506年。
    可以说大体上经历了整个十五世纪。
    有很多使日本文化得以确立的重要人物也生活于同时期，比如说一休和宗祉。现代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所谓日本传统文化项目比如说能乐、茶道和插花等，大部分都是在这一时期诞生的。
    雪舟的一生先与周文、世阿弥、心敬、能阿弥等人重叠，后又与一条兼良、龟泉集证、横川景三、土佐光信、金春禅竹、饭尾宗袄、狩野正信、艺阿弥、相阿弥、村田珠光等人生活于同一时期。并且，就像前文所述那样，万里集九与雪舟交往甚密。
    ◎符号表示雪舟的活动轨迹，◇符号表示包含中国在内的东亚的动向，☆符号表示海外的动向，（）符号内的数字表示当年各人物的推测年龄。
    1401（应永八年）
    相国寺成为五山第一刹。
    1402（应永九年）
    足利义满（44）接受大明国书，称日本国王。
    世阿弥（40）作《风姿花传》。
    ◇永乐帝即位。
    ☆安哥拉之战（帖木儿帝国的扩大）。
    1403（应永十年）
    今川了俊（89）作《二言抄》。
    ◇李朝俦造活字（癸未字）。
    1404（应永十一年）
    明兆（53）作《春屋妙葩像》。
    1405（应永十二年）
    ◇郑和下西洋。
    绝海中津（70）没。
    1408（应永十五年）
    足利义满（51）没。
    ◇《永乐大典》
    1410（应永十七年）
    《芭蕉夜雨图》（五山僧作赞）。
    天龙寺为五山第一寺。
    1411（应永十八年）
    勘合贸易停止。
    一休（17）觐见将军足利义持。
1413（应永二十年）
    ◇《五经大全》《性理大全》
    ☆兰布尔兄弟《波利先生的豪华祈祷书》。
1415（应永二十二年）
    此前如拙作《瓢鲶图》。
    ◇“青花折枝花纹扁壶”制成。
    ☆航海王子亨利（21）建航海地理研究所。
1416（应永二十三年）
      上衫禅秀之乱。
1418（应永二十五年）
      世阿弥（56）传《花传第七别纸口传》于元次。
1419（应永二十六年）
      应永外寇。◇西藏喇嘛没。
1420(应永二十七年)
    ◎雪舟生于备中赤浜（冈山县）。
    一条兼良作《假名文年中行事》。
    ◇李朝四代世宗设立集贤殿。
1421(应永二十八年)
    ◇明朝首都由南京迁至北京。
1422(应永二十九年)
    一条兼良作《公事根源》。1423(应永三十年)
    足利义持(37)在等持院出家。1424(应永三十一年)
    世阿弥作《花镜》。周文赴朝鲜。
    ◇朝鲜佛教统一。◇永乐帝传位于宣德帝。
1425(应永三十二年)
    吉备津神社本殿拜殿建成。
    明兆(74)《白衣观音图画》。1426(应永三十三年)
    近江暴乱。
1428(正长元年)
    正长暴乱。
1429(永享元年)
    足利义教任将军。
    ☆贞德达尔克征服奥尔良。1430(永享二年)
    世阿弥(68)《申乐谈仪》。
    细川政元指示建龙安寺石庭。
    立花同朋众的立阿弥活跃于义教的醍酶赏花会。
1431(永享三年)
    明兆(80)没。正彻写《徒然草》。
1432（永享四年)
    观世十郎元雅于伊势客死。
    ◇朝鲜允许白丁参加乡学。1433(永享五年)
    音阿弥在扎河原推行猿乐。1434(永享六年)
    世阿弥（71)被放逐到佐渡。
    ☆凡·艾克作《阿尔诺芬尼夫妇像》。
    ☆科西莫·美第奇控制佛罗伦萨。
1435(永享七年)
    ☆阿尔贝蒂《绘画论》（远近法确立）。
1436（永享八年)
    能阿弥表装鹿苑院会所的屏风。
    山水河原者虎菊于室町第造园。
    ☆布鲁内莱斯基(59)，圣母百花大圣堂。
1437(永享九年)
    能阿弥《室町殿行幸御饰记》。
1439（永享十一年）
     士佐广州任绘所所长。日亲作《立正治国论》。
1441（嘉吉元年）
    嘉吉之乱。
1442（嘉吉二年）
    幸若太夫表演曲舞。
1443（嘉吉三年）
    世阿弥（81）没。能阿弥受命鉴定唐绘。
    ◇与对马宗贞盛签订朝鲜嘉吉条约。
    ◇李朝四代世宗创立朝鲜文字。
1444（文安元年）
    《十二段草子（净琉璃御前物语）》完成。
1445（文安二年）
    ◇戴进《春冬山水图》（浙派兴起）
1447（文安四年）
    周文作《竹斋读书图》。
    ◇李朝安坚作《梦游桃源图》。
1452（享德元年）
    墨溪《一休宗纯像》（少林寺）。
1453（享德二年）
    ◇李朝最大的书画收藏者安平大君（35）没。
    ☆拜占庭帝国灭亡。
1454（享德三年）
    ◎雪舟（35）从京都出发赴周防（山口）。
    ◇青瓷大花瓶烧制完成。1455（康正元年）
    金春禅竹（50）作伍音之次第》《六轮露之记》。
    ☆古登堡印刷四十二行圣经。
    ☆弗拉·安杰利科（55）没。1457（长禄元年）
    文清作《维摩居土像》。
    太田道灌建江户城。
1458（长禄二年）
    《大明统一志》完成。
1459（长禄三年）
    清严正彻（79）没。
1460（宽正元年）
    这一时期善阿弥活跃于创建庭院。
1462（宽正三年）
    池坊专庆尝试制作立花。
    ◇戴进（74）没。
    ☆伊凡三世即位。
1463（宽正四年）
    心敬（57）作《私语》。
    《荫凉轩日录》中狩野正信首次登场。
    ☆马尔西利奥·费奇诺（30）开始翻译《柏拉图全集》。
    ☆弗朗索瓦·维庸（32）被逐出巴黎。
    1464（宽正五年）
    ◎幕府使者慧凤至山口拜访雪舟。
    ◎雪舟称朱子号“晦庵”
    音阿弥在扎河原作劝进猿乐能（第二次）。
    ◇该时期中国流行七宝。
1465（魔正六年）
    ◎楚石梵琦赠号“雪舟”。
    这一时期《融通念佛缘起绘卷》完成。
1467（应仁元年）
    应仁之乱爆发。
    ◎雪舟（48）随第十二次遣明船赴明，抵达宁波。
    ◎雪舟成为太白山天龙景德寺首座。
1468（应仁二年）
    ◎雪舟（49）在北京作《四季山水图》。
    金春禅竹作《申乐缘起》心敬作《自言自语》。
1469（文明元年）
    ◎雪舟（50）回国。
    土佐光信任绘所所长。
    ☆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尔成婚。
1470（文明二年）
    ◎雪舟（51）从此时起居英彦山，长达六年。
    瑞溪周凤《善邻国宝记》。
    ◇李朝《经国大要》完成。1471（文明三年）
    莲如在越前吉崎开设道场。
    能阿弥（64）没。
    ◎雪舟（52）仿夏珪《山水图卷》。
    东常缘向宗祗传授古今和歌集诗句。
    能阿弥（75）没。
1472（文明四年）
    ◎雪舟（53）作《阿育王山金山寺图》。
    一条兼良（70）作《花鸟余情》。
    池坊专顺（72）没。
1473（文明五年）
    山名持丰、细川胜元相继去世桂庵玄树回国。
    ◎雪舟作《安世永全像》。1474（文明六年）
    一休（80）任大德寺住持。
    太田道灌于江户城举行歌唱会。
1475（文明七年）
    心敬（70）没。
1476（文明八年）
    ◎雪舟（57）作《镇田泷图》。
    ◎呆夫良心为雪舟《天开图画楼记》作序。
    能阿弥向大内政弘赠送《君台观左右帐记》。
    宗祗作《竹林抄》。
1477（文明九年）
    应仁之乱结束。
    金工后藤祐乘活跃。
    ☆波提切利《春》问世。1478（文明十年）
    三条西实隆（23）讲读舍利。
1479（文明十一年）
     莲如移居至山科。
1480（文明十二年）
     芸阿弥《观瀑图》祥启返回镰仓。
1481（文明十三年）
     ◎雪舟（62）赴美浓，与万里集九会面。
    回雪舟作《天桥立图》。
    一条兼良（80）没，一休（88）没。
    小栗宗湛（69）没。
1482（文明十四年）
     足利义政建东山山庄（银阁）。
1483（文明十五年）
    足利义尚撰《新百人一首》。
    三条西实隆《咏歌大概抄》。
    狩野正信（50）于东山山庄作《潇湘八景图》。
1485（文明十七年）
    山城国起义。
    狩野正信作西指庵书院屏风图。
    芸阿弥（54）没。
    ☆亨利七世建都铎王朝。
1486（文明十八年）
    ◎雪舟（67）作《四季山水图卷》（山水长卷）。
1487（长享元年）
    加贺一向起义。
1488（长享二年）
    狩野正信、相阿弥等人商议引进唐物唐绘一事。
1489（延德元年）
    银阁东求堂出现书院建筑。
    狩野正信作《足利义尚像》。
    宗祗于周防山口讲伊势物语。
1490（延德二年）
    ◎万里集九为雪舟的《黄山谷像》作赞。
    足利义政（55）没，狩野正信（37）没。
      ☆比埃罗尼斯·博西作《祭坛三联面。
1491 (延德三年)
    ◎景徐周麟为雪舟画题诗。
1492(明应元年)
    大泽久守于黑户御所作立花。
1493(明应二年)
    哥伦布首次航海成功。
    琉球王尚真在首里建圆觉寺。
1494(明应三年)
    横川景三(65)没。
    东常缘(90)没。
1495(明应四年)
    ☆塞巴斯蒂安·布兰特《愚人船》。
    ◎雪舟(76)作《破墨山水图》  (赠予返回镰仓的弟子如水宗渊)
    土佐光信《砚破草纸》。
    宗祗《新撰菟久波集》。         
    ◇此时期罗贯中作《三国演义》。    
1496(明应五年)
    ◎雪舟(77)作《慧可断臂图》《全岩东纯图》。
1497(明应六年)
    ☆达·伽马印度航海。
1498(明应七年)
    宗祗(77)传授近卫尚通古今和歌集诗拘解密。
    ☆达·芬奇(46)《最后的晚餐》。
1499(明应八年)
    此间龙安寺石庭完成，莲如(85)没。
    ☆米开朗基罗(24)作《悲恸》。
1500(明应九年)
    ☆撒马尔罕的帖木儿王朝灭亡。
1501(文龟元年)
    ☆拉斐尔(18)《圣母像》。1502(文龟二年)
    宗祗(82)没，村田珠光作《山水图》。
1503(文龟三年)
    山牵士佐光信《北野天神缘起绘卷》。
    ☆米开朗基罗(29)《大卫》。1505(永正二年)
    北条早云(73)命人书写《太平记》。
    ☆达·芬奇画《蒙娜丽莎》。1506(永正三年)
    ◎雪舟(87)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