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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倾向于不对任何人妄作评判,这种习惯让我遇见许多古怪的人,也让我成为不少喋喋不休的人的受害者。 引自 第一章 对他人不作评判便是对他人怀有无穷希望。正如我父亲自命不凡地表示、而我自命不凡地重复的,人性固有的善意在出生时就分配不均,我担心自己忘记这一点而有所错失。 引自 第一章 第二章
屋里的人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计划出发,彼此失联,彼此寻找,又在几英尺外找到彼此。 引自 第二章 欢笑每分每秒都来得更容易,一发不可收,一句玩笑就会引起哄堂大笑。人群的组合变换越来越快,随着新客人的加入而壮大,散开后又重新聚拢;已经有人开始游走,自信的女孩在相对稳固的人群间穿梭,成为人群中瞩目的焦点,片刻欢腾过后,又怀着胜利的兴奋离去,继续在变幻不定的灯光下,游走于剧烈变幻的面孔、声音和色彩之中。 引自 第二章 第三章
那些人认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窃窃私语的,却对盖茨比议论纷纷,足以证明他激起了多么浪漫的遐想。 引自 第三章 他独自站在大理石台阶上,赞许的目光扫过一群又一群人。他脸上晒黑的皮肤紧致迷人,短发像是每天修整。我察觉不出他有丝毫恶意。我在想是否是他不喝酒的缘故,使得他在客人中显得与众不同,因为在我看来,气氛越疯癫,他越得体。 引自 第三章 我回头看了一眼。圆饼般的月亮照着盖茨比的房子,夜晚和先前一样美好,花园仍然灯火通明,但欢声笑语已经消逝,只有月光依旧。主人正站在门廊上庄重地挥手告别,一阵突如其来的空虚仿佛从一扇扇窗户和大门里流淌出来,让他的身影处于彻底的孤绝中。 引自 第三章 我有一阵子没见过乔丹·贝克,直到仲夏时节才又找到她。起初陪她出行让我感到荣幸,因为她是高尔夫球冠军,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后来我又产生了别样的感情。我并没有真正爱上她,但是我对她怀有温柔的好奇。她对世界摆出的那张厌倦而傲慢的面孔背后隐藏着什么一一绝大部分装模作样的背后都隐藏着什么,即便起初并非如此——...... 引自 第三章 第四章
所以六月的那个夜晚他所渴望的并不仅仅是空中的星星。他突然从虚无华丽中脱胎而出,在我心里成了活生生的人。 引自 第四章 这个微不足道的请求让我震惊。他苦等五年,买下一座府邸,散播星光给往来的飞蛾一一只为了能在某天下午去一个陌生人的花园“坐坐”。 引自 第四章 突然之间我想的不再是黛西和盖茨比,而是这个纯洁的、坚定的、目光狭隘的人,她对一切持有怀疑态度,她快活地靠在了我怀里。有一句话在我耳边回响,令人目眩神迷:“只有被追求者和追求者,忙碌的人和疲惫的人。” 引自 第四章 第五章
“我们很多年没见了。”黛西说,她尽可能地不动声色。 “到十一月就整整五年了。” 盖茨比不假思索的回答让我们都愣了至少一分钟。 引自 第五章 他们各自坐在沙发的一头,注视着对方,像是提出了问题,或是等待答案,尴尬的迹象已经荡然无存。黛西泪流满面,我一进来,她便跳起来,对着镜子用手帕擦脸。但是盖茨比的变化令人费解。他简直容光焕发;虽然没有任何表示喜悦的言语或姿态,他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全新的幸福感,充盈着小小的房间。 引自 第五章 他一刻不停地注视着黛西,我想他是以他所钟爱的那双眼睛做出的回应重新评价了自己家里的每件物品。偶尔他也迷惘地环顾自己的财富,仿佛当黛西惊心动魄地真正出现在面前,所有东西都不再真实。他还差点从一截楼梯上滚下去。 引自 第五章 他显然已经经历了两种状态,正要进入第三种。从最初的窘迫,到欣喜若狂,之后黛西的出现让他惊奇到心力交瘁。他长年满怀期待,朝思暮想,咬紧牙关等待着,可以说是感情激烈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现在在这种反作用下,他像发条拧得太紧的钟,筋疲力尽。 他恢复过来以后,为我们打开了两个特制的大衣柜,里面装满他的西装、礼服和领带,还有一打一打像砖头般垒起来的衬衫。 引自 第五章 他拿出一沓衬衫,一件一件扔在我们跟前,那些纯亚麻的、厚丝绸的和细法兰绒的衬衫,都被抖开了,五颜六色地散落在桌上。趁我们欣赏,他又拿出更多,柔软奢华的衬衫越堆越高——条纹的、螺纹的、格纹的、珊瑚红的、苹果绿的、薰衣草紫的、浅橘色的、印度蓝绣花字母的。突然,黛西哽咽一声,把头埋进衬衫,恸哭起来。 “多么美的衬衫哪,”她啜泣着,声音被厚厚的衬衫堆盖住了,“我好伤心,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么一一这么美的衬衫。” 引自 第五章 “快来这里!”黛西在窗边喊。 雨还在下,但是西边的乌云已经散开,海面上空翻滚着泡沫般粉色和金色的云朵。 “看哪,”她轻声说,过了片刻又说,“我想要一片粉红云朵,把你放在里面,让你围绕在我周围。” 我想要告辞,但他们不答应;也许我在场反而让他们更心安理得地相处。 引自 第五章 我去道别时,发现盖茨比又流露出困惑的神情,仿佛他对此刻的幸福产生了隐隐的怀疑。将近五年了!肯定有过些时刻,黛西不符合他的梦想,即便在那个下午也是如此一一这不是她本身的错,而是因为他的幻觉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这种幻觉超越了她,超越了一切。他以创造性的热情投身其中,不断添枝加叶,用飘来的每一根鲜艳羽毛装饰幻觉。再多的火焰和热情也比不上一个人阴郁的内心所贮藏的情感。 我注视着他,看得出来他稍稍调整了自己。他握着她的手,当她在他耳边低语时,他情感汹涌地转向她。我想最让他着迷的,是她荡漾的、温暖的声音,因为那是梦里无法企及的——她的声音是不死的歌谣。 他们已经忘了我,但是黛西抬起头,伸出手来;盖茨比则根本不认识我了。我又看了他们一眼,而他们也看着我,远远地,沉浸在激烈的命运中。于是我离开房间,从大理石台阶走进雨里,留下他们两个在一起。 引自 第五章 第六章
事实是,长岛西蛋的杰·盖茨比是从他自己的柏拉图理念中诞生的。他是上帝之子一一这个说法如果有任何意义的话,就是字面的意义一一他必须为天父效命,献身于博大、庸俗、华而不实的美。于是他虚构了杰·盖茨比,那是十七岁男孩会想要虚构的人物,而他始终忠于这个理念。 引自 第六章 汤姆显然因为黛西独自乱跑而心绪不宁,因为接下来那个星期六的晚上,他和黛西一起来到盖茨比的派对。或许由于他的出席,那晚的气氛变得特别压抑一一我对那晚的记忆比对那年夏天盖茨比家的其他派对的记忆更鲜明。还是同样的人,或者至少是同一类人,同样源源不断的香槟,同样多彩缤纷的喧闹,但我能感觉到不愉快的气氛,四周弥漫着以前从未有过的不和谐气息。又也许我只是习惯了,习惯把西蛋当作自成一体的世界,有自己的标准和伟大人物,不亚于任何地方,因为它对此毫不在意,而此刻我以黛西的目光重新审视这里。以新的目光来审视你已经费力顺应的事物,不免让人感到悲伤。 引自 第六章 但是其他的一切令她反感——而且不容争辩,因为这不是一种姿态,而是一种情感。她被西蛋吓到了,这个前所未有的“地方”是百老汇在长岛渔村的衍生一一她震惊于传统委婉的表面下躁动着的原始活力,震惊于强加于人的命运,它驱使这里的居民沿着捷径从虚无走向虚无。她在自己无法理解的单纯中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引自 第六章 毕竟,盖茨比派对的随意气氛中所具有的浪漫可能性,是她的世界所彻底缺失的。那首歌里似乎有什么样的东西在召唤她回去。在这昏暗的不可预料的时刻会发生什么?或许会出现一位不可思议的客人,一位绝代佳人,一位真正魅力四射的年轻女孩,只要她看盖茨比一眼,刹那间的魔力碰撞,就会抹除五年来不曾动摇的深情。 引自 第六章 他想要的不过是让黛西跑去和汤姆说:“我从没爱过你。”等她用这句话抹去四年时光之后,他们就可以决定采取哪些更可行的步骤。其中之一是,等她恢复自由以后,他们要回到路易斯维尔,他从她家里把她娶走一一仿佛是五年前一样。 引自 第六章 “换作是我,就不会要求她太多,”我大胆说,“旧梦无法重温。” “旧梦无法重温?”他难以置信地嚷嚷,“当然可以!” 他疯狂地四处张望,仿佛旧梦正隐藏在他房子的阴影里,伸手可及。 “我要把一切都还原成以前那样,”他坚定地点点头说,“她会看到的。” 引自 第六章 他讲述的一切,以及他惊人的感伤,让我想起了什么——我很久以前在哪里听过,一段稍纵即逝的节奏,几句支离破碎的语言。刹那间我几乎要说出一句话,我的嘴唇像哑巴一样张开,似乎除了一丝受惊的空气外,还有别的什么在那里挣扎。但是嘴唇没有发出声音,我几乎就要想起来的东西永远无法传达。 引自 第六章 第七章
“别闹了,”乔丹说,“等秋天凉快起来,生活又会重新开始。” “但是太热了,”黛西固执地说,快要哭了,“一切都乱糟糟的。我们都进城去吧。” 她的声音在热浪中挣扎、冲撞,将无知无觉的热气塑造出形态。 引自 第七章 这时乔丹和我都想离开,但是汤姆和盖茨比争着坚持要我们留下——仿佛他俩都没什么好隐藏的,而感受他们的情感是我们的荣幸。 引自 第七章 “黛西,一切都过去了,”他认真地说,“都不重要了。告诉他真相——你从没爱过他——一切都永远了结了。” 她茫然地看着他:“唉——我怎么会爱他——怎么可能?” “你从没爱过他。” 她犹豫了。她哀求的目光落在我和乔丹身上,仿佛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一仿佛她自始至终根本从未打算做任何事情。然而现在已成定局。为时已晚。 引自 第七章 接着我转回去看盖茨比——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我对于在他的花园里流传的流言蜚语不屑一顾,但他看起来真的好像“杀了人”。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恰恰可以用这样荒唐的字眼来形容。 引自 第七章 ......人的同情心是有限度的,我们乐于让他们可悲的争吵伴随城市的灯光消逝在身后。三十岁——等待我的是十年的孤寂,单身朋友越来越少,热情越来越淡薄,头发越来越稀疏。但我身边还有乔丹,她和黛西不同,她足够聪明,不会年复一年藏着早该遗忘的旧梦。当我们驶过黑暗的桥,她苍白的脸懒洋洋地靠在我的肩上,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三十岁带来的巨大冲击随之消散。 于是我们在渐渐凉爽的暮色中驶向死亡。 引自 第七章 他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急切地转身继续监视那幢房子,仿佛我的存在妨碍了他神圣的守望。于是我离开了,留他站在月光里——守望着虚无。 引自 第七章 第八章
突然,他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 “无论如何,”他说,“这只是私事。” 如何理解这句话呢,只能猜测他对这桩恋情的构想中有一种强烈的情感是无法被衡量的。 引自 第八章 “他们是一群混蛋”我对着草坪那头喊,“他们所有人加起来睦慈铂癌也比不上你。” 我后来一直很庆幸我说了那句话。这是我给过他的唯一赞美,因为我自始至终都不曾认同他。他先是礼貌地点点头,随后他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会心的微笑,仿佛这是我们之间始终心照不宣的事实。白色的台阶把他华丽的粉色外套衬托得格外鲜艳,我想起三个月前我初次拜访这幢古宅。草坪和车道上挤满了人,纷纷猜测他品行败坏一一而他站在台阶上向他们挥手告别,心中隐藏着不被腐蚀的梦想。 引自 第八章 我想盖茨比自己也不相信会有电话打来,或许他已经不在乎了。如果真是这样,他肯定感到他已经失去了温暖的旧日世界,为了怀揣一个梦想太久而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引自 第八章 第九章
我无法原谅他,也不能喜欢他,但是我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在他自己看来是完全合理的。一切都相当随意和混乱。汤姆和黛西,他们是满不在乎的人一一他们破坏东西、摧毁他人,然后又退缩回他们的财富、他们的漠然,或者任何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东西里,让别人去收拾他们的烂摊子...... 引自 第九章 盖茨比相信那盏绿灯,那是年复一年在我们面前远去的极乐未来。未来遥不可及,但是没有关系——明天我们会跑得更快,手臂会伸得更远······总有一个美好的早晨...... 于是我们奋力划桨,小船逆流而上,不断被浪潮推回到 过去。 引自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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