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母女俩会进入那座阴暗、冷峻、窄憋的小房子,在那里,即使在四年后的今天,那位姑姑似乎仍然在不知哪扇门的背后,一只手已经按在门球上了,而埃伦总是让房子里充满十到十五分钟尖厉的喧闹声,接着便离去,带走她那处于梦幻状态中的、做不了一点儿主的女儿,这姑娘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而罗沙小姐,虽然事实上是姑娘的小姨,在实际年龄本却应该算是妹妹,而在实际经验、希望与机会上则该算是外甥女了,她不理会那个当母亲的,却跟随着那正在离去、不易接近的女儿,怀着一种紧迫而难以言喻的渴望,没有一丝嫉妒,把自己注定失败、受到挫折的青春时期的全部破灭的梦想与幻想都寄托在朱迪思身上,想要把她有权支配的唯一的礼物(照说送新娘嫁妆才有必要,教新娘本事却大可不必;这事是埃伦说出来的,她边说边开心地又叫又笑,而且说了不止一回)献给朱迪思:她提出要教朱迪思怎样管家,怎样准备饭菜和清点换洗的衣服,得到的回报却是莫测高深的茫然瞪视,像是没听到“什么?你说什么来着?”这句话,而这时连埃伦也又惊又喜地尖叫起来。随后她们就走了——马车、大包小包的东西、埃伦孔雀般的扬扬得意,还有外甥女的无法看透的梦幻境地。而在下一回她们进城、马车停在科德菲尔德先生家门前时,家里的一个黑女奴出来说罗沙小姐不在家。 她假设了一段逝去的岁月,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度蜜月的事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从这段岁月里,五张脸(现在是五张了)以一种没有生气、持续开花的形式对外傻看,像挂在一片虚空中的几张着色人像,都是在事先得知的巅峰状态中拍摄的,一切思想与经验都被抹去,这些肖像的原型在很早以前生活并死去,连他们曾在上面昂首阔步、装模作样、大笑、大哭过的舞台本身如今也准已忘掉他们的欢乐与忧伤。这个,当时罗沙小姐并没有听进去,她是从第一个词儿,也许是从那个名字,查尔斯·邦,得出这幅图景的;这个十六岁便注定要终生当老小姐的女人,坐在这由幻觉投下的灿烂光辉下,仿佛处在歌舞场那种彩色电光束底下,正是平生第一次来到这里,这电光束充满了虚无缥缈的微小的金属亮片的闪光,突然射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朝前移去。她并不嫉妒朱迪思。那种感情也不是自我怜悯,她坐在那里,穿了件改制得很拙劣的家常衣裙(这些衣服,有些是别人扔掉的,但往往还是新的,埃伦过一阵总要给她几件,当然都是丝绸的啦),那是姑姑跟那骡马贩子私奔时丢下的,没准希望或甚至坚定地相信今后再也不会穿这种衣服了,这时罗沙小姐在埃伦讲话时不断地对着她姐姐眨眼。这也许仅仅是最终彻底自我克制时带来的一种平静的绝望和解脱感,因为朱迪思眼看要把受挫折后得到的间接补偿加以扼杀,把它转化为现实生活中的童话了。等后来埃伦讲给你奶奶听的时候,听上去就真像是则童话了,不过那是为一家时髦女士的俱乐部写作并由她们演出的一出童话剧。然而对于罗沙小姐来说,它无疑是真实的,不仅貌似真实而且是经过确证的:所以才会有下面那句话,这话让埃伦(她也说起过这事,因为这笑话未免太幼稚了)觉得既有趣又惊讶得有点烦恼,不由尖叫。“我们是有资格得到他的。”罗沙小姐这样说。“有资格得到?他?”埃伦说,说不定又是尖叫着说的,“当然我们有资格得到他——要是你想这么说的话,我自然希望并且料想你能认识到,不论哪个人把多么显赫的荣誉通过婚配给予科德菲尔德家,科德菲尔德家都是有资格做出积极反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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