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倜傥的偏偏才子
每个少女心中,都有着对爱人的憧憬。尤其是读过书的女子,更希望将来的他,带着一池墨香,从诗词中迤逦而来。一卷书香,如同淡淡的青烟在身旁飘逸。带着恍如隔世的美好。却从未想过,是否也会带来世间最残酷的现实。 在张幼仪成长的年代,丈夫,是只有结婚之后才能见到的形象。她知道,自己早早就会出嫁,却没想到,刚刚上了一年学,家里就开始安排她出嫁的事情。1913年,十三岁的张幼仪从第二女子师范学校中放假回家,这个看似和平时一样普通的假期,却让她的人生从此改写。 父亲把张幼仪叫到客厅,交给她一个小小的银质相片盒。张幼仪很好奇,却不知道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 照片上的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到了照片的那一刻,张幼仪的心中已经明白了照片的用意。这个人的头有些大,下巴有些尖,戴着一副圆圆的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十分斯文的样子,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透着掩饰不住的灵气。 父亲问张幼仪,对照片中的人有什么看法,张幼仪小心翼翼地告诉父亲:“我没意见”。因为她知道,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规矩,女人就要接受长辈为自己选择的男人。自从算命婆说出大姐不能提早出嫁的消息之后,全家人都将期盼的眼神,放在了她的身上。 除了遵从父命,张幼仪的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从照片上看,这名男子并不讨厌,斯文的神态,让张幼仪断定,他绝不是一个莽夫,更不是一个奸诈之人。如果和这个人结婚,至少不会让她感到日子难熬。 有时候,人生偏偏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结婚后的张幼仪,的确没有挨过丈夫的打,也没有被丈夫算计。可是,她的处境似乎更加悲哀,因为,她被自己的丈夫,彻头彻尾地当成空气一般忽视。 照片中的男人,就是徐志摩,从此以后,十三岁的张幼仪,身份发生了改变,她的头衔不再是张家二小姐,而是“徐志摩的未婚妻”。 徐志摩大张幼仪三岁,他的家乡距离张家并不太远,在浙江省的硖石,一个僻静的小镇。那里不仅盛产石头,还盛产龙井茶,也许是常年浸染在龙井茶的香气中,徐志摩心中的诗意也在香气中缓缓蒸腾。 “志摩”并不是他的本名,他原本叫做徐章垿,在他1918年赴美国留学之前,父亲希望他能成为杰出的人才,才为他改名徐志摩。 似乎有才华的人,都有着大致类似的神童背景,徐志摩也不例外。四岁时,他就已经在家塾里跟着老师孙荫轩学习古文。这是一位名师,不过,他只负责教授一些传统文学启蒙教育,在他的面前,徐志摩的文学天赋展露无疑,老师曾经评论他“初学聪明超侪辈”。可时间久了,徐志摩对那些充斥着之乎者也的词句再也提不起兴趣,常常对着窗外走神,或是与同伴们玩笑。老师发现之后,也舍不得过重惩罚,只是罚他背诵文章。 不久之后,家塾中就换了一位老师,新的老师与之前的老师性格完全不同,虽然也是一位文学功底深厚的名师,可是性格却十分古怪。徐志摩跟着老师学习了六年,似乎连古怪的性格也一同学了过来。 掌握了扎实的古文基础,全新的知识等待着徐志摩去发掘。1907年,徐志摩十岁,在硖石开智学堂中,开始了小学生涯。学校里的许多新知识,都是从前从未接触过的,可是,越是新鲜的东西,越是让徐志摩无比感兴趣。 许多同学都对英文、科学、自然等科目感到头疼,徐志摩却学习得很好。更让同学们不可思议的是,在上课时,徐志摩几乎不会认真听课,因此,他成为了同学们口中的“神童”,在毕业时,徐志摩还成为了优秀毕业生,作为家长,他的父亲也在毕业典礼上被请上了贵宾席。 翩翩才子在学堂中的日子,似乎每一天都能触摸到阳光的温暖,就连老师的惩罚,都变成了生活中的情趣。1910年,徐志摩进入了杭州府中学读书,少年的他,并不像成年之后风度翩翩的模样,甚至有些淘气。总是会用一些奇思妙想,出乎意料地引人发笑,也从不在意老师是否会发现。 淘气只是少年的本性,也许天资聪颖的人,总是不愿意墨守成规,安分度日。老师也发现了徐志摩的才华,无论他怎么调皮,都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老师将徐志摩任命为班长,可他并未因为这个身份变得安分,还是像原来一样调皮。 郁达夫、沈书薇等人都是徐志摩在杭州府中学的同学,郁达夫曾经回忆自己印象中的徐志摩:“是个头大尾巴小,戴着金边近视眼镜的顽皮小孩,平时那样不用功,那样的爱看小说。他平时拿在手里的总是一卷有光纸上印着石印细字的小本子——而考起来或做起文来总是分数得的最多的一个。” 也许是从小读了太多“之乎者也”的古书,书中枯燥的文字让徐志摩对读古书失去了兴趣。于是,小说激起了他读书的欲望,无论任何题材的小说,他都喜欢。也许是天生拥有惊人的记忆力,只要是他读过的小说,都能将内容详细地复数出来。虽然年少,却已经懂得分辨文章的好坏,总能直接戳中要害地指出,一部小说哪里写得好,哪里写得不好。 书读得多了,就会激发写文章的欲望。徐志摩的文章写得非常好,十五岁时,从他的文章中就可以看出独特的才华,在那些成年的学者面前,徐志摩的谈吐也毫不逊色。 不过,在徐志摩的心中,孩子般的童真和直率从未消失,尽管同学们因为他的博学,称他为“两脚书橱”,不过,大多数时候,徐志摩更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喜欢接受新鲜事物,讨厌被世俗束缚。 也许正是因为觉得徐志摩太孩子气,父亲才选择了张幼仪作为他的妻子。因为,他听说,张幼仪自小沉默寡言,性格稳重,不仅家室与徐志摩般配,还可以给予徐志摩更多的包容和照顾,也可以让徐志摩调皮的性格可以收敛一些。 父母的安排,并不能抹灭青春张扬的个性。徐志摩不愿让自己未来的生命被所谓的“父母之命”拘束。当父母提出为徐志摩挑一个合适的儿媳妇时,徐志摩刚刚十六岁,他的心中萌生出了强烈的逆反心理。可是,自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遵从父母的意愿,也是孝顺的一种表现。 即使心中有千万个不情愿,徐志摩也只能接受父母的安排。表面的顺从,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排斥。 浪漫,寄生在徐志摩的骨子里。浪漫的思想,让他更喜欢阳春白雪和风花雪月,新式的教育让他更渴望能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女子,两个人互相陪伴,用浪漫的风情,守护着属于两个人的爱情。 然而,张幼仪并不是徐志摩心目中那个理想的妻子,她虽然渴望自由,却在传统的教育下学会了以家庭为重。张幼仪一度以为自己是幸运的,父母为她选择的丈夫,是个集传统礼教与先进思想于一身的人,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们,他们个个都是那么优秀,既事业有成,又懂得照顾家庭,她天真地认为,徐志摩也是这样的人。 作为一名女子,她无需知道对方的为人,更无需知道对方的家世,只要是父母选定的,她就只能无条件地相信与接受。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只有在成亲之后,才能从头一点一滴地建立起感情。 张幼仪相信,只要对丈夫和公婆尽到自己的义务,丈夫对自己的感情就会随之而来,这份感情,也许就叫做爱情。 身为大多数循规蹈矩的青年男女中的一份子,张幼仪对西方人崇尚的自由恋爱并不认同。有时候,人们会因为年轻而变得盲目,在恋爱的最初,彼此都是对方眼中最完美的个体。而随着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曾经的优点慢慢也会变为缺点。当相恋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再决定分手,以为,那些年轻人都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完美的另一半。 张幼仪相信父母的决定,也相信哥哥的选择。本来,为妹妹挑选丈夫的事情,应该落在大哥头上。可自从大哥遭遇了“轿子事件”之后,变得一蹶不振,整日靠鸦片度日。父母一面对儿子感到心疼,一面却也不放心把弟弟妹妹的终身大事交给他来安排。 因此,平时做事最成熟谨慎的四哥接下了为弟弟妹妹安排亲事的重担,徐志摩就是四哥亲自为张幼仪挑选的人选。 从日本留学归来之后,张幼仪的四哥张嘉璈成为了浙江都督秘书,视察当地的学校,也是他公务的一部分。当他来到徐志摩就读的中学时,见到了一篇题为《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的文章,这篇文章将梁启超的文笔模仿得惟妙惟肖,给张幼仪的四哥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当时,校长拿来了许多学生的作文,据四哥说,他见过上百份模仿梁启超文笔的文章,可他那优雅的笔触,从未有人模仿得如此相似。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徐志摩,虽然是一篇模仿的文章,却处处彰显出自己的风格。 能将梁启超的文风模仿得惟妙惟肖,因为徐志摩对梁启超有着热烈的崇拜。1911年,因为革命风潮,杭州府中学曾经一度停办,徐志摩也只得在家中休学。辛亥革命带来的新思潮,彻底洗涤了徐志摩的思想,他越来越敬佩梁启超的威望,也开始学着他的文风写文章。 当杭州府中学在1913年重新开办之后,徐志摩再一次回到了学校,不久之后,他便在第一期校刊《有声》中发表了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就是张嘉璈后来看到的《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 除了文章中展露的才华让人惊叹,就连文章中的书法,也将作者的才气充分显现。那篇文章是用毛笔写成。精通书法的人,将书法的力道叫做“字骨”,将字的神韵叫做“字气”。张嘉璈留意到,文章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饱含着自信的力道。无需见到本人,只要见到这一手字,就可以知道一定是经过了多年的严格练习。能写出这样一手器宇轩昂的毛笔字,可见一定不是一个浮躁之人。 徐志摩的字体,学自北碑张猛龙,又融入了自己的风格。落笔的架势与力道,与鲁迅有些相似。 这篇文章和字体,让张嘉璈一见难忘,他开始打听文章的作者,想要知道他的来历。其实,张嘉璈的心中从那时起就存了一份“私心”,他希望文章的作者可以成为张幼仪的丈夫,但是前提,是先要了解对方的家世和来历。 当得知徐志摩是当地一户有钱人家的独生子之后,张嘉璈无需过多考虑,只要教育程度和家世出众,他不会在乎对方的长相、高矮、胖瘦、甚至人品。 张嘉璈当晚就向徐家寄去了一封信,提议让徐志摩与自己的妹妹张幼仪成亲,信件的落款署上了自己的本名。 很快,张嘉璈接到了徐志摩父亲的回信,信中只有短短一行字:“我徐申如有幸以张嘉璈之妹为媳。”因为当地很少有人不知道张嘉璈的声望,当徐志摩的父亲接到张嘉璈的来信之后,心中一阵高兴。 徐家在江南一代是有名的富商,徐申如是当地商会的会长。张家的产业众多,有电灯厂、蚕丝厂、布厂,还有钱庄等等。徐申如知道,张家的几个兄弟都是有出息的人,如果与张家结亲,一定对徐家的产业发展有益。 就这样,简单的两封书信,就决定了张幼仪的一生。 张家的每一个人都为张幼仪即将出嫁的事情感到高兴,可张幼仪却并不为此感到兴奋。好在,她见过未来丈夫的照片,至少自己不讨厌他斯文的样子。 可是,张幼仪却并不是徐志摩心目中理想的女子,她的皮肤不够白皙,穿着打扮也不如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虽然上过一年学堂,可在徐志摩的心目中,张幼仪还是一个曾经缠过小脚、没有文化的女子。 直到与徐志摩结婚多年以后,张幼仪才从张家的用人口中,听到当年的徐志摩第一次见到她照片的情形。他的眼神中没有爱慕、没有欣喜,而是充满了嫌弃。徐志摩对张幼仪的评价,让她越想越觉得寒心,那是一句毫无温度的“乡下土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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