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蔷薇
路边有一个荒草丛生的村落,几处低矮的茅屋。这里距大城市T市和Y市只有二十五公里左右,就像是三个剧烈的旋风之间形成的真空地带,被世纪丢弃,被世界遗忘,被文明推挤,落寞地待在那里。
他生于遥远南方的某个半岛的尖端。那里是一个市镇,波涛汹涌的大海和险峻的大山抱在一起扭打撕咬,而人类就在它们的胸口处渺小又聪明地活着。
然而,大凡和平和幸福,总是人生中最为短促的东西。它就象一只飞鸟的身影突然落往秋天向阳而立的纸拉门上一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而在只望见鸟影的刹那之间,会有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寂寞感涌上心头。老人的平静生活就是这种过眼云烟。
他天天摆弄着泥土,没有一天安宁。于是,春天有牡丹花,夏天有牵牛花,秋天有菊花,冬天有水仙花。
这类具有繁密的枝叶的众多草木就使整个院子显得非常荫郁,仿佛疯子的乱发垂挂在铅灰色的前额上。这些草木也给人一种感觉;它们正以某种看不见的,由上面压向这不很大的院子,又象是从周围一层层向院子中央的建筑物卷裹过来似的。但是,使他感到非常恐惧的东西,并不是自然界所具有的这种暴力性质的志趣,而是那些在混乱中不绝如缕的人为造成的雅意,它是某种志趣的幽灵。
那个精明的花匠几乎把这个废园掠夺一空,但是由眼前尚存在的东西中,确实可以很明显地令人想见老富翁当年种花草乐的情景。
大自然的力量也不能把那些迹象完全掩盖过去。
他常常心不在焉地这么想:“在什么地方一定有着某种极美好的东西,它能把人,把自己引到一个一切都与这个世界的组成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里去,或是会使展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邋里邋遢的陈腐的世界焕然一新,成为一个从根本上脱胎换骨的崭新的世界。”
他每天晚上要琢磨这样的问题:“难道太阳下面真不会有新东西吗?那末,世上的人们究竟是指望着什么而生存的呢?难道这些人只是卑怯地把自身的空想建立在他们各自的愚蠢上,却根本不知道这空想乃是梦想而勇敢地生活看的吗?不论是智者、愚者,不论是哲人、商人,都是这样生活着的吗?人生真有值得一生的价值吗?死呢?也有值得一死的价值吗?”
既然这种疲惫不堪的郁悒和厌倦已经根植在他的心灵深处,那末,作为心灵的窗户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万物当然全都是极其无聊的了。他很明白:要想在这种陈腐的世界里过一种崭新的生活,唯一的办法就是由自己来扭转自己的心境,别无他途。
他考虑了一下,搬来了煤油罐,小心翼翼地往柴禾上浇煤油,只见煤油立刻在离地三四寸的地方形成一个又大又轻的火球燃烧着,蔓延着,带有神经质的腔调。这火就象一个根本不具备任何精神上有所统一的人一比如象他这样的人似的,在兴奋无比地燃烧。这火不加思量、丧失理性、一味无力地燃烧着。
不一会儿,它精疲力竭而瘫为一堆蔫火。
他觉得这明亮的上半圆酷似某种东西,对了,它同头盖骨的圆顶部份十分相象。那末,这月亮的整体就很象整块头盖骨了,是银质头盖骨,是抛过光或者是刚从熔炉中取出来的银质头盖骨。
他说道:“狗的灵魂在原野里那么奔跑,而这种灵魂之类的东西,只有我能看见…•”
他想:忧郁的世界、呻吟的世界、灵魂彷徨的世界…大概我的眼睛就是为了这样的世界而生的——忧郁的屋子里的忧郁的窗正朝着忧郁的废园敞开着。
他想:我现在生活着的这块地方,已经不是在“生的世界”里了,不过,也不是“死的世界”,可能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一个“幽寂的世界”。自己大概是生犹如死地在“死的世界”中彷徨•…如果说但丁是以活人的身份巡游了天堂和地狱…那末,自己现在所站的地方,至少是一条以死亡为底边并向死亡明显倾斜着的坡道。
oyasumi_namida对本书的所有笔记 · · · · · ·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