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威胁在增加029

    上任不足二十四小时，丘吉尔便向人们表明，他的确是位与众不同的首相。如果说绰号“旧雨伞”和“验尸官”的张伯伦的风格是稳重从容，新首相的风格与名声也很相符：高调浮华、令人吃惊、不可预测。丘吉尔的首批行动之一即任命自己为国防大臣，这让一位即将离任的官员在日记中写道：“愿上帝拯救我们。”这个新职务让丘吉尔可以监督陆海空三军的参谋长。现在，他将全盘掌控战争，并负有全部责任。
    他迅速搭建了政府，到第二天中午已经完成了七项关键任命。他慷慨又忠诚地让哈利法克斯勋爵留任外交大臣，又任命张伯伦为枢密院议长（该岗位是政府与国王之间的一道桥梁，并无多少实际工作）。他没有立即将张伯伦逐出唐宁街十号的首相官邸，而是决定在自己现在的住所海军部大楼继续住上一段时间，给张伯伦足够时间体面地离开。他提出让张伯伦在邻近的一座联排别墅里居住，即唐宁街十一号，这也是张伯伦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担任财政大臣时曾居住的地方。
    白厅中，一种新的紧张情绪已经弥漫开来，过去受抑制的部分正在苏醒。“仿佛机器换上了一两只新齿轮，结果一夜之间突然就以远远超过人们预想的速度运行了起来。”战时内阁秘书爱德华·布里奇斯写道。这种陌生的新能量令人不安，它扫过了从最低级别的秘书到最
高级别的大臣的官僚机构的各个层级，在唐宁街十号内部产生了电流般的影响。约翰·科尔维尔认为，在张伯伦治下，即使战争的降临也没有改变工作节奏，但丘吉尔不一样，他就像一台发电机一样。让科尔维尔大为震惊的是，“你真的能看到，受人尊敬的公务员正沿着走廊奔跑”。对科尔维尔和他的丘吉尔私人秘书同僚来说，工作量增加到了此前无法想象的地步。丘吉尔从醒来的那一刻直到上床，身边总跟着一名打字员，他会向打字员口授，以备忘录的形式发布指示与命令。他认为一些拼写错误和无意义的短语是由打字员注意力不集中造成的，对此大为光火，尽管带来问题的其实是他那轻微的口齿不清（他发的“s”音不太明显），这让听懂他的口授变得非常困难。一九四一年来到唐宁街十号的打字员伊丽莎白·莱顿，在打一份长达二十七页的演讲稿时犯了个拼写错误，把“Air Ministry”（空军部）打成了“AirMinister'”（空军大臣），造就了一个出乎意料但非常形象的句子，“空军大臣从上到下都处于混乱的状态”，惹得丘吉尔大发雷霆。据莱顿说，要听清丘吉尔的话相当困难，他早晨在床上口授时尤其如此。除了口音，其他一些因素也增添了这件事的难度。“他总在抽雪茄，”她说，“而且，他口授时经常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有时背对着我的椅背，有时站在房间很远的角落里。”
    哪怕再小的细节，也逃不过他的眼晴，就连大臣们报告中的措辞和语法也不例外。他们不可以使用“小飞机场”这个词，而必须用“机场”，不可以用“飞行器”，而必须用“飞机”。丘吉尔特别强调，大臣们所提交的备忘录必须简明扼要，篇幅应限制在一页以内。“不去压缩你们的所思所想无异于懈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