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醒来时已暮色四合，他是被一阵可怕的喊叫声吵醒的。上帝，他们嚷嚷什么呀！这样不自然的声音，这样号陶大哭、咬牙切齿、痛哭流涕、殴打和谩骂，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和看到过。他简直想象不出这样的极端残暴和这样的暴跳如雷。他在一片恐怖中微微欠起了身子，坐在床上，每一刹那都在提心吊胆，痛苦万分。但是打架、哭号和谩骂，闹得越来越凶了。然而，使他十分吃惊的是，他突然听到，这是他的女房东在哭叫。她在嚎，在尖叫，在哭诉，她说得又急又快，简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在央求什么一当然是央求人家别打她了，因为有人在楼梯上狠狠地揍她。那个打人的人的声音好像气得什么似的，可怕极了，只听见一片声嘶力竭的喊叫，但是终究那个打人的人也在说什么，说得也很快，很急，而且上气不接下气，一点儿听不清。忽然，拉斯科利尼科夫像一片树叶似的发起抖来：他听出了这声音；这是伊里亚·彼得罗维奇的声音。是伊里亚·彼得罗维奇在这儿，在打女房东！他用脚踢她，锹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楼梯上撞一这是明摆着的，这从声音，从哭号，从拳打脚踢和脑袋撞击的声音听得出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翻地覆了？可以听到，在各层楼上，人都涌了出来，挤满了整座楼梯，可以听到说话声、嗟叹声、上楼声、敲门声、关门声和人围拢来的声音。“可是，因为什么事，因为什么事呢？怎么能够这样呢！”他翻来覆去地想，他真以为自已完全疯了。但是不，他听得太清楚了！…要是这样，可见他们马上就会上他这儿来，“因为…这一切肯定是因为…因为昨天那事…主啊！”他想插上门，挂上门钩，但是他的手不听使唤，举不起来…再说，也没用！恐惧像冰块一样包围了他的心，使他的心一片冰凉，使他痛苦…但是这一阵吵闹声持续了足有十分钟，终于渐渐地平息了。女房东在哼哼，在唉声叹气，伊里亚·彼得罗维奇还在威胁，还在骂骂咧咧…但是，好像，他也终于平静了下来；现在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难道走了？主啊！”是的，听，女房东也走了，但是还在哼哼和嘤嘤啜泣…现在，她的房门也砰的一声关上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在下楼，在回屋一在啊呀连声，在争论，在彼此嚷嚷，一忽儿提高嗓门，大喊大叫，一忽儿又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他们的人想必很多；整座公寓的人差不多都跑来了。“但是，上帝，难道这一切可能吗？他到这儿来究竟要干什么，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