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停驻
゜静 (单纯,可爱,不切实际)
两个人在不同的国家之间穿行,或许会有欣喜,或许会有惊喜,而那欣喜和惊喜却都不是生活的全部。它们是雨后出现的虹,为空荡的天空增添几分色彩,它们是生活中的调味品,为单调的生活增添一些味道。 生命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短暂的兴奋和喜悦,有人羡慕那些旅行者的洒脱,却看不到他们夜深人静时的空虚;有人羡慕那些人的自由,却看不到他们生活中的窘迫。梁思成和林徽因都不是热衷于旅行的人,欧洲之行,只是他们漫长人生中的一次修炼。四处飘荡的生活并不是他们想要的,周游欧洲的喜悦也并没有冲淡他们心中的那份责任感,当储存在他们行李之中的信息和资料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便开始考虑回国的事情了。 旅途中,他们曾收到过梁启超从国内寄来的信件,信中的一字一句都透着梁启超对他们的惦念。“(我)在康复期中最大的快慰是收到你们的信。我真的希望你能经常告诉我你们在旅行中看到些什么(即使是明信片也好),这样我躺在床上也能旅行了。我尤其希望我的新女儿能写信给我。”这样诚恳的话语,让林徽因和梁思成都感到了一些愧疚。他们深深地感受到梁启超的挂念,也感受到梁启超的身体状况欠佳,回家的心情便更急切了。他们希望可以早些回到家中,寻一份妥当的工作,在父母身边承担为人子女的义务。远在家中的梁启超并不知道孩子们的想法,他心里惦记的,除了孩子们在国外的情况,还有梁思成回国后的工作。先成家,再立业,家已然成了,立业的问题也应该考虑了。 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是长不大的,梁启超一直将梁思成看作一个需要自己指导的孩子,却忽略了此时的梁思成已经是一位27岁的成年人了。多年的工作和生活让梁启超养成了事事都要安排妥当的习惯。而四年在国外的独立生活和西方的文化使梁思成习惯了自己做主,在很多事情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起初,梁启超想让儿子去清华大学教授建筑图案课程,然而清华大学当时还并未开设这门课程,校长虽然顾及梁启超的面子,却也没有直接答应他,只说此事学校还需要召集评议会投票。对于父亲提出的去清华大学任教的提议,梁思成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回信中,他只讲述了自己在欧洲的见闻,以及与林徽因的近况,至于就业的问题,则只字未提。 儿子的无动于衷让梁启超感到有些泄气。尽管在梁思成的心中,父亲的地位没有丝毫的动摇,仍然是那个让他引以为荣的父亲,可是在梁启超心中,却有道坎却怎么也绕不过去。梁启超在焦急地等待着清华大学的消息,让他无奈的是,梁思成对他的指导并没有作出什么表示,似乎并不在意。而清华大学那边也迟迟没有答复,每次他忍不住厚着脸皮去问,对方的答复都是“再等一等”。 命运的安排,有时很自然,有时很突然。有时,在田野里行走的人想要捕捉一只野兔,野兔没有出现,却遇到了可口的野果;有时,出海打鱼的渔夫想要捕捉肥美的大鱼,大鱼没有出现,却捞上了孕育着珍珠的蚌壳。突然间的一场雨,或许会淋湿新买的衣服,也或许会让谁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展开一场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梁思成的一位师兄接到了东北大学的邀请,希望他可以去东北大学新成立的建筑系任教,然而这位师兄已经与一家公司签约,无法前往。于是,他便想起了那位还未回国的优秀的学弟。他将梁思成的情况告诉了东北大学的负责人,成绩优异,课业出众,多次获得学校的奖励……东北大学的负责人听过之后,认为梁思成是位难得的人才,便向他的家中发出了邀请,希望他可以去东北大学任教,还给出了相当可观的月薪——每月265元,对于一名刚刚毕业的学生来说,这样的薪水已经是相当高的了。 邀请书到达梁家时,梁思成还没有回国,梁启超得知了学校开出的条件后,当即替梁思成接受了邀请,然后迫不及待地通知远方的儿子,务必要在开学前回到中国。消息来得太突然,这对还未度完蜜月的新人只好临时更改了行程,由西伯利亚乘坐火车回到了祖国。 哈尔滨,沈阳,大连,天津,北京。一路上,他们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国外多年,国内的改变多少让他们感到有些陌生,他们也会担心,担心国内的情形是否能够让他们学以致用,是否能够让他们的事业顺利发展。当浓浓的京味儿回荡在耳边,当他们看到熟悉的紫禁城的屋顶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时,他们的心安定了。 回家的路上,拉着洋车的车夫、街头大声吆喝的小贩,都让他们感到特别的亲切。离家太久,他们多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回到家中,去看一看思念已久的亲人,去喝一口家里泡的香茶,和家人吃一顿热闹温馨的团圆饭,将旅行拍下的照片一一展示给家里人,并向家人讲述他们这一路上的收获。 路上的匆忙和还没有倒过来的时差让他们十分疲惫,见到久违的儿子一脸憔悴,梁启超极为心疼,急忙命人将他们带去房间休息。他们住的房子经过重新修整,窗明几净,家具都是新的,而这一切都出自于梁思成的庶母。看到有这样一位贤良能干的庶母陪在父亲身边,梁思成之前一直悬在胸口的心稍稍松了一些,然而,梁启超的身体状况还是让他非常担心。此时,梁思成并不知道父亲早在他们结婚的时候便已经查出尿中有血的事情,看到一向健康的父亲身体时好时坏,他想父亲或许是近期因为自己的事情过度劳累,所以才会身体虚弱。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内疚又多了几分。 旧时,出嫁后的女子总会有一种孤独感,寄身于婆家,处处小心,时时谨慎,总会担心稍有差错,迎面而来的就是冷冷的目光和怒气冲冲的责骂。哪位女子不希望自己出嫁后,能够与婆家如一家人般相处?多数女子都希望能够放心地将自己交予男方,得来终身的依托。却很少有哪位女子,真的如愿以偿,是以才会有那么多女子,在出嫁之前泣不成声,在入了婆家后步步小心。 林徽因却似未曾担心过这样的事情一般。第一次拜见梁家的亲戚,林徽因举止大方得体、从容自然,让所有人都喜欢极了。所有人都觉得,这姑娘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也许她本就应该是梁家的人。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桌前,一团和气,其乐融融。林徽因再也不孤独了。 回家之后,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便是去祭拜梁思成的生母。母亲病重时未能在身边尽孝,母亲离世前未能见上最后一面,一直是梁思成心中的一份遗憾,然而他失去了母亲,却收获了一位如此通情达理、才貌兼备的妻子。林徽因深知这一切,她陪着梁思成站在墓碑前,怀着诚恳的心意,深深地鞠上一躬,表达着自己的尊敬。诚然,曾经梁思成的母亲对地的排斥、为难、指责,都让林徽因的心中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且她那场大病,也并非与她受到的压力无关,然而故人已逝,那位至死不肯接受自己的夫人就这样永远地沉睡在这里,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介怀的呢?若是她在天有灵,见到林徽因如此大方得体,对待梁思成如此用心,又对待她如此尊重,她应该也可以含笑接纳了。 墓碑前,林徽因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可怜的父亲没能寻到尸骨,自然也没有下葬之说,更不要说为他立碑刻字,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对父亲说:“父亲,我现在很幸福,你放心吧。” 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到来让整个梁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没人注意到,梁启超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非常不乐观。德国医院的误诊让他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而协和医院的手术更让他的身体彻底崩溃。梁家人只知道他因为过度的操劳需要每隔两三个月接受一次输血,谁都不知道,协和医院的那次手术中,梁启超有病的那只肾并没有被切除,被切除的,其实是他健康的肾。 梁启超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为了不影响儿子的事业,他将自己的实际情况隐瞒了下来,然后急忙催促儿子动身前往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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