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黄州五年
元丰三年(1080)新正元旦,苏轼和长子苏迈被御史台差役押着离开京城。
两兄弟在陈州文家相会,商量家计安排,筹定文同归丧的办法。苏辙竭力劝哥哥,力戒口舌,慎重笔墨,以免再惹是非。苏辙被贬官筠州(今江西高安)
过麻城,到岐亭偶遇陈慥季常。
元丰三年(1080)二月初一到达黄州,暂住丁惠院。“畏蛇不下榻,睡足吾无求”。关门睡觉。沐浴是苏轼的癖好之一,在黄州常去城南安国寺洗澡。
《初到黄州》
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
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忠于自己的观念,不肯苟同他人,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遭遇排斥和放逐。)
《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元丰四年,1081中秋夜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黄州知州东海人徐大受,字君猷。
从陈州回去的苏辙,忙完南都的工作,携同两家人,坐船经淮扬,过金陵到达九江。苏辙自家在九江等待,他亲自护送嫂子、侄子及哥哥家其他家眷,仍坐水路前往黄州。五月二十九日搬到临皋亭驻,家口众多,非常拥挤。
《子姑神记》《天篆记》《应梦罗汉记》《祭春牛文》一系列梦和迷信的文章,是苏轼心灵空虚,热情无所归着的反应。
“才华外露”是做人的毛病,苏轼从前不考虑,现在非常后悔的经验。人须经历忧患,才能成熟。诗狱的锻炼,黄州的贬谪,在苏轼的人生历程中,非常关键。
孤独的生活,无法填补精神的空虚,他想到禅门静坐的方法求解脱。他勤读佛书,力求解脱。有时也去道观。这样佛寺和道观都去,充分表示劫后余生的苏轼精神耗弱的痛苦。
自古功名之士,大都好动。王安石和苏轼都是如此,不喜欢坐,不是睡觉就是往外跑,朋友往还。一天没有来客,自己也无人可访,就如病一样没有精神。
陈慥经常来黄州。
苏轼历练不善经营,初来黄州时,手上仅有一点现款。到了元丰四年,手头愈发拮据。
当年跟着苏轼到凤翔当幕僚的马梦得来探望,向当地政府申领了一片废弃的营地可以开辟为农场。
白居易做忠州刺史时,曾作《步东坡》,苏轼向来喜欢白乐天,忠州、黄州都是谪地,因此苏轼给这个乡野之地命名“东坡”,自称“东坡居士”。
元丰五年(1082)二月,“雪堂”建成。十月,同榜进士蔡承禧受任淮南转运副使,黄州在他的辖区,特地到临皋亭看望苏轼,见居处狭窄,于是发起在附近高坡上为苏轼建了三间房,元丰六年(1083)五月建好,命名“南堂”。第二年元丰七年十二月,蔡承禧任上病逝。
元丰五年米芾(元章)从湖南到金陵见过王安石,经马梦得介绍,三月间来到黄州见苏轼,并住于雪堂。
《猪肉颂》,东坡肉。苏轼在家绝不杀生。
元丰五年(1082)九月夜《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元丰六年(1083)苏轼身体不佳,风寒感冒又害疮疖,一两个月没出门。恰巧四月曾巩在江宁病故。谣言说苏轼也病故。神宗以为是真,也连声惋惜。
《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英豪。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苏轼一直怀疑这里不是真正火烧曹营的古战场。“人道说”,这里应试“赤鼻矶”
《前赤壁赋》元丰五年(1082)七月十六日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后赤壁赋》同年十月十五日夜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 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
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 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
于是携酒与鱼,复 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 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 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 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 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 邪?”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元丰六年《1083》,朝云生一子,苏轼年四十八。取名遯(遁)
《洗儿》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定风波》元丰五年(1082)三月七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宋以平章事为真正的宰相,参知政事为宰相的副手。
神宗多次要启用苏轼都被王珪等推托,至元丰七年(1084)春,神宗不再与人商量,直接“皇帝手札”下诏量移苏轼到汝州。苏轼自元丰三年(1080)二月到黄州,至七年(1084)年4月离开,整整住了四年三个月。苏轼把辛苦经营的东坡农场和雪堂房屋等,托给了近邻潘丙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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