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迈向新社会中的女权主义视角

最后一章试图发展一个未来社会的女权主义视角，这个社会将超越基于商品、财富和生产力不断扩大的积累模式。在这个社会里，自然界、女性和其他民族不会因为他人的利益而被殖民和剥削。人类世界是有限的，抽象的进步观念必须以承认这一点为基础。这需要一个有关工作的新概念，它将超越目前的将必要劳动归属于机器、将创造性劳动保留给人类的划分方式。保持必要劳动和创造性劳动的结合是人类幸福的前提条件。这种劳动概念能够废除目前的劳动性别分工以及国际劳动分工，它必须建立在替代性的经济基础之上，这种经济不以对自然、女性和殖民地的剥削为根基，而是试图在最大程度上实现自给自足。由超发达国家和超发达阶级的女性发起的消费者解放运动，可以成为迈向这种自给自足的经济形态、重新获得对我们生活和身体控制权的第一步。这样的运动，再加上欠发达国家和欠发达阶级的生产解放运动，可以在全球范围内为女性解放做出很大的贡献。
* 中产阶级女权运动的案例：作者认为中产阶级女权运动是“绝对的历史必然”，因为父权制压迫和剥削、性骚扰和暴力也广泛存在于中产阶级之中。而且，与贫穷女性相比，中产阶级女性由于受家庭中的男性“保护”，以及她们所受的妇德教育，而缺乏自我保护、对抗男性压迫的能力。大众传媒也以“女性基本上就是家庭主妇”这一意识形态为基础塑造女性形象。「这种形象包含部分浪漫的爱情观念，这更使西方女性在情感上陷入父权制和性别歧视的男女关系中。」中产阶级女性作为家庭主妇、母亲和性符号被不断动员成为消费者。作者批判了消费主义，认为工业界为保持增长模式而不顾一切地创造新的“需求”，进一步破坏了人类本性。总之，必须批判将中产阶级女性作为家庭主妇和消费者的形象视为女性解放和进步榜样的意识形态，也要学习贫穷女性长期抵抗男性压迫、阶级压迫和殖民压迫而积累的经验。
* 基本原则和概念：国际女权主义运动是真正的无政府主义运动，任何女性都能为之作出贡献，并且女权运动有其自主性，不从属于其他任何运动。资本主义父权制“男性-狩猎者”范式以二元划分与剥削性两极分化为特征，因此女权主义者拒绝这种二元分裂的模式，而寻求建构一个整体的方法。作者提出了几点基本原则：1️⃣「拒绝和废除以不断扩大商品生产和资本积累为基础的殖民式二元分裂原则（男人和女人、不同民族和阶级、人和自然、精神和物质）。」2️⃣「在我们身体的各个部分、人和自然、女人和男人、社会的不同部门和阶层、不同民族之间建立非剥削性的、非等级性的、互惠的关系。」3️⃣「恢复对我们的身体和生活的自主权。这种自主首先意味着，我们不用被勒索或被强迫去做一些违背人类尊严的事情，以换取我们的生存或生活资料……只有通过集体努力，以去中心的、非等级的方式才能实现。」4️⃣「拒绝无限进步的想法，接受我们人类的宇宙是有限的，我们的身体是有限的，地球是有限的。」5️⃣「所有工作和人类努力的目标都不是财富和商品的不断扩张，而是人类的幸福（正如早期的社会主义者所设想的那样），或者说是生命本身的产生。」
* 走向女权主义的劳动概念：女权主义的劳动概念并不区分社会必要劳动和休闲，劳动不仅是负担，也是自我享受和自我表达的来源。「女权主义的劳动概念必须以生活生产为工作目标，而不是将物品和财富生产作为目标、将生活生产作为次级衍生物。直接生活的生产在所有方面都必须成为发展女权主义工作概念的核心。」此外，时间概念也并非减少劳动时间、增加闲暇时间，因为家务劳动和非雇佣工作没有被视为“劳动”。时间应当是工作时间、休息时间和享受时间的交替和穿插。第三，要「保持工作与自然、有机物和生物体之间直接、感性的互动」。与机器的互动破坏了人类的感性，因此男性通过征服自然、女性来重新获得身体和情感上的感觉。最后，要将生产和消费结合起来，「生活生产建立在一个特定地区的特定人群的某种自足关系之上」。
* 一种替代性经济：作者提出一种经济的替代框架，即国家改变在其基本生存需求方面对外部经济体的依赖，拥有更多的自主性，这意味着大规模的自给自足经济。这种替代框架的核心是劳动性别分工的转变，即保证女性对身体和生活的自主权，男性也要分担家务职责，由此他们也会重新获得自己身心的自主权和完整性。
* 中间步骤：女性不仅是资本主义父权制的受害者，她们也以不同的形式成为这一制度的合作者。因此如果我们想重新获得对身体和日常生活的自主权，就必须从放弃与父权制的这种共谋开始。1️⃣对消费的自主权： 「作为家庭主妇的女性是消费的重要媒介和市场的关键支柱，女权主义者在她们中间发起消费者解放运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破坏资本主义父权制度。 」拒绝购买多余的奢侈品、强化女性性别歧视形象的商品（如化妆品与性感时尚潮流）、将女性定义为性对象和“超级母亲”的商品（如跨国公司生产的巧克力奶制品、快餐、药品等）、剥削第三世界女性的商品、破坏自然的商品。「女权主义消费者解放运动必须从消除这种盲目性（生产与消费之间联系的盲目性）开始，对商品进行去神秘化，重新发现这些商品中固有的对女性、自然、殖民地的剥削，并努力将事实上把我们与女性、男性、动物、植物、地球等联系起来的市场关系转变为真正的人类关系。这意味着要重新发现抽象商品背后具体的人。 」「这意味着妇女团体或组织必须公开宣扬他们的抵制运动，在采取行动的同时，围绕她们选择作为运动目标的商品，提供与商品中剥削关系有关的信息并加以分析，在不违背基本原则的情况下尽可能广泛地宣传这场运动。」2️⃣对生产的自主权：女性和一般生产者重新获得对生产资料的控制，从生产更多我们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始。「这还意味着，在以生态为导向的小农生产者和城市女性之间建立新的地方市场，从而重新建立生产和消费之间的直接联系。」
* 为人类尊严而奋斗：作者指出了一些可以进行联合斗争的领域，并反思一些斗争经验：1️⃣身体政治领域：「反对女性所遭受的一切形式的直接暴力（强奸、殴打、割阴蒂、嫁妆谋杀、猥亵），也反对嵌入其他剥削和压迫关系中的对女性一切形式的间接或结构性暴力，如阶级关系和帝国主义关系，还有家庭、医学和教育系统等父权制机构中的此类暴力。」中心目标是「坚守女性的人之本性，坚守她们作为人类的尊严、正直和不可侵犯性，拒绝使她们成为他人的物品或自然资源」。因此，我们也不能以牺牲另一个被剥削和被压迫的群体、阶级或种族为代价，来实现其“人化”(humanization)。2️⃣经济领域：「这一领域几乎完全被国际劳动分工和性别分工所控制。在这个框架内，第三世界的女性生产者与第一世界的女性消费者以一种矛盾甚至是对立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因此要实现这一领域的联合更为困难。作者提出了超发达国家的消费者解放运动和欠发达国家的生产者解放运动，即「某一地区的人们利用土地、人力和物质资源，首先提供他们生产需要的东西：食物、衣服、住所、健康和教育。同时，他们的经济将部分地与世界市场脱钩，特别是与国际信贷陷阱脱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