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序一
北西厢、牡丹亭，天下之至妙也，然所传者狡童泆女之事。郑卫不删，可为戒不可为法也。琵琶记侈谈忠孝，意较正矣，其中关目，何多败阙耶？是书高华雄丽，兼实甫若士之长，而结构严密，绝不似则诚之渗漏，洵乎美锦之无类，白璧之无瑕也。乃若救世安民，指为大道，烧丹服气，目以旁门。则是登优孟之场，实足阐圣贤之蕴，述神仙之事，正以辟道书之诬。粹然名理，可兴可观，何必通书正蒙，乃有功于圣学乎？世有钟期，请手此一编，于海水洞涌、山林杳冥之处，俛唱遥吟，刺船而去。
江西梦熊子序
序二
何物头陀，堕绮语业，又舍本教而谈仙怪，大雄先生不摽之门外乎？盖头陀非头陀也，非头陀，何必不头陀？传奇非传奇也，非传奇，何必不传奇？仙非仙、怪非怪也，非仙非怪，何必不言仙、言怪？仙之非仙也，非非仙也，夫人而能为仙也。怪之非怪也，非非怪也，夫人而能为怪也。古往今来，立功立德谓之不朽，不朽，非仙乎？故曰夫人而能为仙。凶人为不善谓之不祥，不祥，即怪耳。故曰夫人而能为怪也。传奇之非传奇也，天下之妙文，天下之至理也。笔精矣，墨良矣，窗明几净矣。而胡不为李杜之诗？而胡不为韩苏之文？而胡不为周程张朱之语录讲义？下之愈下，而乃至于传奇？传奇亦文也，传奇亦理也。理不谬于圣道，即文不愧于古人。于是乎戏者见之谓之戏，文者见之谓之文，理者见之谓之理也。
头陀之非头陀也，于意云何而曰头陀？昔果是，今果非耶？知之者奴之，不知者儒之。儒之名，奴其实也。名不敢居，实不可道，名实两忘，逃诸空虚，则曰头陀而已尔。其境幻，其志悲矣。虽然，托于头陀，人莫之怜；托于传奇，人莫之赏；托于仙怪，人莫之省。作犹不作，胡取乎作？仆所甚不解于头陀者此也。叩之头陀，笑而不应。
嘉庆壬戌孟夏之望，浙西二吾居士题于阿尔兴书馆
读曲偶评
曲虽小道，亦有至、有不至焉。王实甫北西厢圣矣，则诚、中行、若士狂，石渠狷，其贤矣乎？元人百种，最显者荆钗、拜月等。然音律极严，板眼极正，而以直白语为本色，如不文何。故高者似腐儒，卑者若乡愿也。四声猿幽而伤促，桃花扇爽而伤直，长生殿缛而伤凡，钧天乐激而伤怒，均才人，特偏才耳。李笠翁，市隐士也，其词巧而纤，不称其品，如闺秀然。万红友，石渠甥也，其词浊而腻，不似其舅，如富伧然。最可异者，百子山樵以填词自命，燕子笺世传其工，然其用韵，每以真文庚青侵寻通押。夫琵琶、还魂二记，或用支思齐微，或不分家麻歌戈。然系本诗之通韵，于理未碍。若真文之开口，庚青之鼻音，侵寻之闭口，可混而一乎？其品原非端人，故其文亦放荡规格，风调虽佳，直浪子耳。近有金陵张漱石者，格律才气俱高，梅花簪一剧，希圣或远，希贤已近。虽后出，吾独有取焉。
戊午孟冬之望，初至边城，侘傺无聊，饥寒交迫。偶拈许旌阳除妖及湘媪、李鹬三事合为一传，谱以九宫，不浃旬而三十出成焉。上惭实甫绝世丰神，次逊东嘉天然本色。望玉茗之雄丽，颦效西家；步石渠之清华，竽吹南郭。自惭形秽，所不待言，然而按谱循声，兴亦不浅。贯穿排比，俨成无缝之衣；上去阴阳，宛合自然之籁。文不加点，笔无停机，信手拈来，若有神助。燕石虽鄙，窃自宝焉。录成后谨以旧日读曲偶评一则冠于简首，以代题词。庶几即世子期、后来公瑾，或高吟于几席，或低按于氍毹。知文者赏其词，善歌者征其调，请即以仆之论曲者为是编一论定之。是岁仲冬朔，瑞头陀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