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对埃迪这么尖刻。他不明白她这些尖刻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一说到某些事儿，她那些尖酸的攻讦几乎不假思索就从舌头底下冒了出来：混血种人，她的兄弟姐妹，书，教育，政府。他真的不在乎她对埃迪怎么想，只要她不是一天一个说法就行。当她这样狠狠地数落的时候，他感到脚下的地板在颤动，顷刻之间自己就会轰然倒下。
    他想着埃迪缩在旧法兰绒外套里，蹲下身子避雨的样子，伊达河谷总是下不完的雨；他想着埃迪和那些年龄稍大的混血种男孩一起抽烟的样子，那种粗短的卷烟。他十岁，埃迪，在伊达河谷的埃迪，也十岁了。再过几个月埃迪就十一岁了，他还是十岁；再往后，他也十一岁了。他总会赶上埃迪的，和埃迪同岁，然后又落在后面。这样的情形会持续多久？他们将永远暌离吗？如果有一天他们在街上见了面，埃迪一不管是否喝得烂醉还抽着大麻，是否在监狱里经受过一切艰难磨砺，他还能认出他吗？是否会停下来向他喊一声“你好”①？
    在这一刻，他知道，在伊达河谷渗漏的屋子里，埃迪缩在臭气冲天的毯子里，还穿着那身旧法兰绒外套，也正在思念他。埃迪的眼睛在暗夜中是两道黄色的裂隙。有一件事他完全肯定：埃迪于他无愧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