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絮语》原文摘录
作者:(法)罗兰·巴特
罗兰·巴特和他的《恋人絮语》汪耀进
恋人往往是思绪万千,语丝杂乱。种种意念常常是稍纵即逝。陡然的节外生枝,莫名其妙油然而生的妒意,失约的懊恼,等待的焦灼……都会在喃喃的语流中激起波澜,打破原有的涟漪,
荡漾出别的流向
。巴特神往的就是“恋人心中掀起的语言波澜的湍流”(就像诗人叶芝从飞旋的舞姿中瞥见一种永恒的和谐一样)。“像一个细心的厨师,他留意不让语言变稠,变粘”
。爱情不可能构成故事,它只能是一番感受,几段思绪,诸般情境,寄托在一片痴愚之中,剪不断,
理还乱
。恋人在表演恋人的角色,这个角色由习俗陈规决定;艺术提供给他感觉、情绪和词句。他的痛苦是可望不可即而产生的焦虑;他无法越过陈规的雷池以更直接的形式实现他的渴求。他不得不对符号加上臆想的虚线(延长线)。爱人的虚位乌有(即“不在”)成了仅有的“存在”。恋人在这种虚拟的“存在”上宣泄恋物、象征和释义的激情。
热恋中的自我是一部热情的机器,拼命制造符号,然后供自己消费。
语言不是主体意义的表达;相反,是语言铸就了主体,铸就了“我”。因此,《絮语》中的“我”是多元的、不确定的、无性别的、流动的、多声部的。
胡话,痴言,谵语正是巴特所神往的一种行文载体,一种没有中心意义的、快节奏的、狂热的语言活动,一种纯净、超脱的语言乌托邦境界。沉溺于这种“无底的、无真谛的语言喜剧”便是对终极意义的否定的根本方式。遥望天际,那分明的一道地平线难道就是大地的终段?不,它可以无限制地伸展。语言的地平线又何尝不是这样。
。《絮语》不啻是一个万花筒,满是支离破碎、五颜六色的纸片,稍稍转动一个角度又排成了一个新的组合
本书怎样构成
有人正面对缄默不语的对方(情偶)在温情脉脉地喃喃自语
1.情境
当人们在稍纵即逝的语流中辨认出过去曾经阅读过、听说过或感受过的某种东西时,种种情境便会显现出来。情境是被确定的(像符号一样),可待追忆(如某一景象或某个故事)
一篇恋人絮语就是由欲望、想象和心迹表白所交织而成。倾吐这番痴语且生发出种种情境的独白者并不知道由此会酝酿出怎样一本书;他尚不知道作为一个有教养、有学识的人是不该翻来覆去、自相矛盾或以偏概全的;他只知道某一时刻在他脑海里倏忽闪过的意念会留下痕迹,就像某种规范留下的印迹
每个人都可根据自己个人的经历去体现这一规范;不论单薄与否,情境总该占有一席之地:就好像有一部关于爱情的概论,而情境就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关于等待,关于焦虑,关于回忆,我们至多只能说出一个很有限的补充说明,以使读者得以捕捉它,补充它,删减它并传给别人
从理想的角度说,应该是一种合作:“致读者——致情侣——合为一体”)
情境也是起源于语言重复造成的习惯性痕迹,正是这种痕迹在不知不觉中造成情境。
2.序列
恋人总是出于自己想象的需要、快感,而身不由己地去挖掘自己的情境储存(或宝藏?)
它们就像复仇女神,骚动,撞击,平息,再卷土重来,偃旗息鼓,并不比蚊子的骚扰更有规律。恋人的表述(dis-cursis)并不是辩证发展的;它就像日历一般轮
3.参考素材
跟学识的正确使用毫不相干的想象。
1.柔情
也说不上是悲还是喜,有时我真想让自己沉浸在什么里面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喜大悲,好端端便会失魂落魄,感到沉醉,飘飘悠悠,身如轻云。我不时地轻轻触动、抚弄、试探一些念头(就像你用脚伸入水里试探一样),怎么也排遣不开。
3.无容身之地
;有时会因怨天尤人而永久地抹去那个倩影,有时又因极度的幸福而与那音容笑貌神交;
恰恰是恋人的奇思异想走到极端时——为了驱散对方的倩影,或为了与对方融为一体,竟连自己也虚化了——想象的源泉才会枯竭:在神思恍惚的那一刻里,我这个恋人只是徒有虚名,无所用心:像子虚乌有一般。)
4.曲解死亡
我让生与死相互对峙,由此,我便游离于联结生与死的不可避免的两极之外。
5.身心沉浸的功能
他想屈服于自己的怯懦,不再抵御这个世界的风刀雪剑;而就在这同时,他却以另一种力量,另一种形式的肯定,取代了自己的怯懦,不管对什么事,我都作出否定勇气的姿态
相思
常常将这一分离的时刻视为受遗弃的严峻关头。
2.女性的倾诉
是女人酿出了思夫的情愫,并不断添枝加叶,因为她有的是时间;她边纺织边浅吟低唱,纺织小曲里透露出安详宁静(纺锤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和怅然若失(听来那么遥远,风尘仆仆的节奏,大海的汹涌,车行的辚辚声)
5.把玩分离
我这样不停地诉说思念之苦,实际上是个很荒唐的情境;情人不在场,所以她是谈论的对象;而在我的倾诉中,她又是受话人,所以又是在场的;这个怪现象引出了一个无法成立的现在时态;我被夹在两个时态中无所适从,既有描述谈论对象的时态,又有针对受话人的时态:你已经远离(所以我才惘然若失),你又在眼前(既然我正在对你说话)。从这里我才悟出现在时这个最棘手的时态是怎么一回事,这原来是焦灼不安的一种迹象。
分离仍没有结束——我还得忍受
对远方情人的思念成了一种积极的活动,一桩正经事(使我其他什么事都干不成);从中衍
生出许多虚构情境(怀疑,怨艾,渴望,惆怅)
6.欲望和需要
受挫感以情人在眼前为具体形式(我天天看见对方,但我又不因此而满足:恋爱对象实际上就在眼前,而就我心里珍藏的形象而言,她又不在眼前)
我估计得出这种关系的苦楚,
“欲望无时不有,热烈而持久;但上帝立得更高,欲望高举的双手永远无法企及它所渴慕的境界
)倾诉思念之苦的絮语可视作一个文本,其中有两个表意符号:一是欲望,高举双手;另一是需要,张开双臂。(4)我彷徨动摇于两者之间,一边是男性生殖器意象:高举的双臂;另一边是稚童的意象:张开双臂。
7.祈求
对方不在;为了使自己不致坠入俗世的麻木自得中(这是一种诱惑),我祈求对方的“真实”(只能通过感觉来感受它的存在),使我不致陷入我正在渐渐滑入的
疯狂的诱惑中去。我将自己的流俗归咎于对方不在身边:我祈求对方的保护,对方的归来:让对方回来吧,把我带走,就像一个前来寻找自己孩子的母亲那样,离开这个花花世界,离开这些虚情假意,让对方替我恢复情人世界的“宗教式的亲密和引力”
;爱情使他仕途功败,却给他带来欢乐。)
8.头被按入水里
不见对方,就像我的头被按入水里一样滋味;我快要溺死了,呼吸不济了,经过这种窒息,我才重新认识我要寻求的“真谛”并练就了爱情中必不可缺的执著。
1.巴黎,秋天的早晨
,欲望诱发的好心境。
炯炯的双眼,光泽的肌肤,容光焕发的意中人;或许,就应了古语“charis”的意思,我还要补充这样一个念头——希望——情人会满足我的愿望。(1)
2.整体的不足
出于一种奇特的逻辑,恋人眼中的情偶仿佛变成了一切(就像秋天的巴黎),同时他又觉得这一切中似乎还含有某种他说不清的东西。这就是对方在他身上造成的一种审美的幻觉(2):他赞颂对象的完美,并因自己选择了完美而自豪;他想象对方也希望恋人所爱的是他/她的整体——这正如恋人所渴求的——而非某一局部;对这整体,恋人用了一个空泛的词——因为我们在详察整体时,整体就不可能不缩小——真可爱!这里没有丝毫具体的优点,只有情感熔铸的整体
。然而,“真可爱”这一赞叹在显示整体的同时,又揭示出整体的不足之处;它想点明我迷恋的究竟是对方身上的什么东西,但这些东西恰恰又是不可捉摸的;我好像始终蒙在鼓里;我的语言磕磕绊绊,憋了半天,最终也只是挤出了一个空泛的字眼,好像对方身上确有能唤起我恋慕之心的地方,但却无迹可寻。
3.欲望的特殊性
我一生中遇到过成千上万个身体,并对其中的数百个产生欲望;但我真正爱上的只有一个。这一个向我点明了我自身欲望的特殊性。这一选择,严格到只能保留唯一(非他/她不可),似乎构成了分析移情和恋爱移情之间的区别;前者具有普遍性,后者具有特殊性[3]。
要在成千上万个形象中发现我所喜爱的形象,就必须具备许多偶然因素,许多令人惊叹的巧合(也许还要加上许多的追求、寻觅)
我愈是感觉到自身欲望的特殊性,我愈没法表达清楚;目标的精确与名称的飘忽相对应;欲望的特殊只能引起表述的模糊。语言上的这一失败只留下了一个痕迹:“可爱”(“可爱”的最恰切的翻译应该是拉丁文的l'ipse:是他,确实就是他)。
4.同义反复
斟字酌句,搜索枯肠,也无法恰如其分地形容我所爱的形象,无法确切表达我的爱欲,到头来,我不得不甘认——并使用——同义反复:这可爱的东西真可爱,或者,我爱你,因为你可爱,我爱你因为我爱你。迷恋的情愫构成了情话,但又箍死了情话。要形容迷恋,总不外乎这样的表述:“我给迷住了。”到了语言的尽头不得不重复最后一个词
1.爱情的示威
尽管我的恋爱经历并不顺利,尽管它给我带来痛苦、忧虑和绝望,尽管我想早点脱身,可我内心里对爱情的价值却一直深信不疑。人们通过各种方式和途径企图冲淡、扼制、抹煞——简单说吧——贬低爱情,这些我都听进了,但我仍然不肯罢休:“我明白,我都明白,但我还是要……
”在我看来,对爱情的贬低只不过是一种蒙昧主义观念,一种贪图实惠的闹剧
我既欢乐又悲伤,同时并举,尽管两者相互悖逆;“成功”或是“失败”对于我都是纯属偶然或暂时的事(既不会减轻我一分痛苦,也不会增加我一分欢乐);我所干的事也并没有经过什么精心筹划,我接受或肯定什么,完全超出了真假成败的层次;
我在恋爱过程中受了挫(事实正是如此),最终我既不是征服者,也不是被征服者:只是一个悲剧性人物罢了。
2.想象的力量与快乐
我心甘情愿地撇开了浊世强加给我的种种琐事、规矩和违心的举止,为了做一件不带功利色彩的事,履行一个光彩的职责:恋人的职责。这类事虽不合情理,可我却小心翼翼,不敢怠慢。爱情展示了我的潜能。我做的一切都有一定意义(所以我才能活着而又不唉声叹气)。而这意义又是捉摸不定的,它就是我力量的意义
3.力量并不在阐释者
。但爱情的力量却无法中转,不能经过阐释者传达;它原封不动,始终凝聚在原有的语言层次上,像着了魔似的执著坚定。这里的主角不是牧师,而是恋人。
4.让我们重新开始
先是有情人遇上了意中人,于是便立即作出肯定(心理状态表现为痴迷,激动,亢奋,对美满前景遐想瞻望):对一切都报以肯定(一种盲目举动)。接着便是一段隧道里的暗中摸索:最初的肯定不断地被疑虑所啮咬,对对方的挑剔不断地危及爱情的价值。这段时间内,情绪低落,满腹怨艾,衣带渐宽。但我肯定能从这个隧道里钻出来;我能“挺过来”,也不会因此而告吹。
我期冀的是旧情的复归,而不是反复,我对对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的情侣)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1.腐烂变质的痕迹
在对方完美光洁的脸上,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疵点,尽管它也许微不足道(一个姿势,一个词儿,一样小玩意儿或是一件衣服),可某种异样的感觉却刹那间在我从未意识到的某个角落冒出来,旋即将我爱慕的对象投入一个平庸的世界。难道对方真的那么庸俗吗?可我曾经那么虔诚地吹捧他的风度和个性,那跟眼前他的举止所暴露出来的完全是两码事,简直判若两人
我
一下子感到了痛苦的幻灭。
2.看见对方俯首就范
在我为对方感到羞耻时,理想形象也开始扭曲变形(用斐德若的话说,古希腊的情人正是因为惧怕这种羞耻才循规蹈矩,人人都在对方目光的督促下审度自己的形象
焦灼
焦灼。恋人感到前途未卜,生怕遇到不测风云,担心自己被伤害,被遗弃,害怕有什么变化——他用焦灼一词来表达这一情感。
2.原生焦灼
恋人的焦灼似乎也是一回事:害怕将要经受的悲哀,而悲哀已经发生了。从恋爱一开始,从我第一次被爱情“陶醉”起,悲哀就没有中止过。最好有人能告诉我:“别再焦灼不安了——你已经失去他/她了。”
追求爱情
勾销。在语言的突变过程中,恋人终于因为对爱情的专注而抹去了他的情偶:通过一种纯粹爱的变态,恋人爱上的是爱情,而非情偶。
1.两只鸽子
,对他的欲望也随之回复到我的欲望本身;我渴求的是自己的欲望,而情偶不过是它的附属品而已。一想到如此了不起的事业,我就兴奋无比,而原先为此臆造出来的人物则被远远地抛在了脑后(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很高兴能贬低对方而抬高自己):为了想象,我牺牲了形象。假如有一天我得下决心放弃对象,那让我感到特别难受的是想象的丧失,而不是其他东西。那曾经是一个多么珍贵的结构,我伤心的是爱情的失落,而不是他或她。
2.获益与损害
于是对方就被爱情勾销了,而我则从这勾销中获益;一旦受到什么意外伤害的威胁(比如我产生了妒意),我就用爱情的抽象和高尚去化掉它:对方被虚化了,自然也就不再对我构成伤害,我对他的欲求也就不会使我骚动不安了。可是,一转眼,看见(我所爱的)对方就这样被贬斥、被挤出(他在我心中燃起的)爱情,我又感到痛苦。我产生了负罪感,谴责自己不该遗弃他。于是我又改了主意:竭力否定这一勾销,迫使自己再次陷入痛苦。
可怜相
恋人对自己情人感到负疚时,或者想试图让对方看到自己受的罪时,总要(通过生活方式或服饰等)摆出一副自我惩罚的苦行相。
1.惩罚自己
我要通过衣着打扮、发式和起居习惯神经质地显出一副苦相(完全是自讨的)。这不失为一种自如的避退;又恰到好处地显出可怜相的楚楚动人之处。
2.讹诈
可怜相(做苦相的潜在动机)是做给对方看的:转过身来,瞧瞧我,给你折腾成什么样了?这是在讹诈,我让对方看到隐退的形象;真的会有这么一回事,如果对方不肯让步的话(让什么步呢)?
3.独特的关系
要说真正的独特性,它既不体现在对方身上,也不体现在我身上,而在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把握的是关系的独特性。
我的大半创伤都因俗套造成,我不得不像大家一样把自己弄成个恋人:妒忌,感觉被遗弃,感到受挫,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等待
等待等待(等约会,信笺,电话,归来)。情人不经意的拖延,却引起了这边的搔首踟蹰。
1.《等待》
我在等待一次来临,一个回归,一个曾允诺的信号。这也许是徒劳无益,或极其可悲:Erwartung(勋伯格的《等待》)中,一个女子在深夜幽林中翘首等待着她的情人;我只不过是在等一个电话,却也一样焦灼。世上的事都那么一本正经:我是掂不出轻重的。
2.排戏
等待也有个舞台情境,由我一手调度安排。先划出一段时间作苦恋状,再显出相形之下不再重要的种种苦楚凄戚。简直就是一出戏。
场景:某咖啡馆;我们有个约会,我在等待着。序幕出场的是这出戏的唯一演员(一个勤于思辨的人),我觉察出并表明对方迟迟未见。对方的延宕这时还仅仅是一个数字上的、可计数的实体(我三番五次地看表);序幕结束,我浮想联翩:我准备“豁出去了”。等待的焦虑一股脑儿给倾泻了出来。第一幕便由此开始;充满假设,是不是时间、地点搞错了?我竭力回想当初约会是怎样敲定的,又交代了哪些细节。怎么办呢(焦灼状)?去另一家咖啡馆瞧瞧?打个电话?
2.排戏
我不在时对方来了怎么办?对方看我不在会立即离去的,等等。第二幕是发火;我对不见人影的对方大发雷霆:“不管怎样,他(她)也该……”“他(她)又不是不知道……”嗨,她(他)要在这儿的话,我就可以呵斥她(他)为何不来这儿!(1)第三幕里,我进入了(抑或是我获得了?)不折不扣的焦虑状态:担心自己被甩了;一秒钟内便将对方的不见踪影解释为对方的死亡;对方像死了一样——一阵悲哀袭来——我心如死灰。戏就是这样;对方的到来自然会使演出大大缩短;如果对方在第一幕来,心平气和地问候;如果在第二幕来,要有一点“风波”;要是在第三幕来,只好是宽容和认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佩里亚斯(2)刚从地窖里冒出来,重新发现生活和蔷薇花香
3.电话
等待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我竟然鬼使神差般地不敢动弹。等电话便是意味着编织束缚自己的罗网,此恨绵绵,个中苦衷难以言传——我禁止自己离开房间,不让自己去上厕所,甚至不敢去碰电话(以免占线);倘
,我几乎要发疯了。这些扰人的纷杂思绪便占据了白白等待的分分秒秒,成了充塞焦虑心头的杂念。因为若使焦急等待专一的话,我得呆坐在伸手可及电话机的地方,什么事也不干。
4.幻觉
我在等待的那个生命实体并不真实。像给婴儿哺乳的乳房,“我不断创造,再生奶汁,出于我爱的潜能,源于我的需要”(威尼考特《戏与真》)——等对方来到我等待的地方时,其实我这里早就创造了他/她。对方若不来,我照样会凭臆想构造他/她——等待是一种狂想。
电话铃又响了——每次响,我都急不可耐地抓过听筒,一心以为这准是我心爱的人打来的(因为那人应该给我打电话);
热恋平复很久以后,我依然保持着通过谵妄奇想来神交我情人的习惯——有时为了一个迟来的电话,我依旧会焦急万分,而且不管打电话的是谁,我臆想自己已辨别出旧日情人的声音——我是个被截肢的人,依然能感到失去腿的痛苦
5.他/她在等待
我在恋爱着?——是的,因为我在等待着。”而对方从不等待。
。恋人注定的角色便是:我是等待的一方。
,哪儿有等待,哪儿就有移情。我依赖并介入另一个存在,而这个存在的实现又需要时间——整个过程像是在克制自我欲望,销蚀我的需求。让人等着——这是超于世间所有权力之上的永恒权威,是“人类古老的消遣方式”。)
墨镜
掩盖。一个让人斟酌的情境:恋人举棋不定。她并不是在犹豫是否要向她所钟情的对象表白爱情(这位恋人素来很含蓄),而是在斟酌她究竟应将自己的痴情掩盖几分:要暴露多少自己的情欲、痛苦,总而言之,自己极度的感情。(用拉辛的话来说:她的“内心风暴”。)
1.慎重考虑
他若以某种方式回来时,我该对他说些什么呢?我该掩饰自己的痛苦——不过那时也过去了(“你好吗?”),还是将满腹怨屈发泄出来(“像什么话,你至少可以……嘛?”)?或充满柔情(“你可知道别人怎样为你担惊受怕?”)?还是不露声色,让他自己从细致微妙处体察出我的凄切愁苦,而不是劈头盖脸地对他诉说一通?新的烦恼又慑住了我:我究竟应该流露出多少原先积郁的烦恼是好呢?
2.双重自由
极度的感情和疯痴不正是我的真实现状,我的力量所在?
正因为我爱他,我难道不应将我炽热的爱情瞒着对方吗
如果我爱他,我得竭力替他着想;而要做到这点,我只能有损于自己——一个无法摆脱的僵局——要么当个圣徒,要么做个魔鬼,别无其他选择——前者我当不了,后者我又不愿意——于是,我只能闪烁其辞——只能流露出一点点感情。
3.“戴着假面前进”
掩饰必然要被觉察——我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瞒着什么,这就是我必须解决的一个难以把握的悖论——我必须同时让他知道又不让他知道——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想流露我的感情——而这正是我要传达给对方的信息
4.墨镜
我曾为了连对方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暗自啜泣过(哭泣是恋人的正常举动),那么这是不可能被觉察的,我戴上了墨镜遮住哭肿的双眼(以示否定的最好表示——模糊面容不让别人看清)。
我既想显得可怜,又想显得了不起,同时既当一个孩子,又当一个成人。
5.符号的分裂
为了巧妙地暗示我的怨艾,为了既能不说谎又能隐瞒真相,我要故意欲言又止——我要恰到好处地运用我拥有的符号迹象。语言符号的功能在于文饰,在于遮掩,在于蒙骗——对于我极度的苦衷,我是决不会诉诸语言来陈述的。关于内心焦灼忧虑的程度,我没有说过什么,内心平息后,我便能告慰自己,别人什么也没有觉察。语言的力量——借助自己的语言,我什么都能做到——甚至包括(或尤其是)什么也不说。
1.残酷的游戏
。因为系统是一个整体,人人都能在里头找到自己的位子(哪怕这位子并不理想);夫妻,情侣,三角恋人,甚至那些局外人(1)(吸毒者,寻花问柳的浪子)也都逍遥自在得很:各得其所,唯我例外。
2.任何结构都是可栖居的
并不存在什么结构的幸福;但任何结构都是可栖居的,这也许是结构的最佳定义
3.可笑的和渴求的
对方的结构(对方始终有他的生活结构,而我并不属于他的结构)中总有某种可笑的东西:我发现,他孜孜于按部就班的生活:由于他滞留在那儿,我便觉得他僵化了,变成了永恒(人们也可以把永恒看成是荒谬的)。
灾难
在剧烈的发作过程中,由于恋人感觉到恋爱境界犹如一条死胡同,一个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陷阱,他宁可毁灭自己。
1.两种绝望
有两种绝望:抑郁的绝望,主动的克制(“我在绝望中爱着你,就像应该爱的那样
歇斯底里似的绝望:有一天,因为某个连我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变故,我闭门不出,号啕大哭,情绪的汹涌使我不能自已,我痛苦得直发呆
2.极端环境
它们都是惊恐状态(1):这是无法挽回的局面:我是如此全身心地投射到对方身上,以致他一旦不存在了,我就再也无法抓回我自己,恢复自我:我彻底完蛋了
1.欣悦与快乐
当心灵意识到自己能够绝对占有眼前或将来的幸福时所感受到的欢乐;当我们能随时随地任意地享受幸福时,我们也就真正拥有了这幸福”,后者是一种轻松的快乐,是这样“一种状态:快乐占据了我们”[1](但与此同时我还体验到种种其他的感受,其中,有些感受时常是互相矛盾的)。
2.爱情的厄运
记忆会搅得你精疲力竭,阻止你随意地抛开爱情,总之让你在恋爱中没法冷静,没法合情合理、处之泰然
1.欲望的器官
心是欲望的器官(它扩张,收缩,就像性器官),比如处于想象中时,它会压抑消沉或心花怒放
2.心脑不一
我对自己的头脑不感兴趣(如维特所说的);而你却对我的心不感兴趣。
1.有难同当
不论爱情有多大的力量,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我为之动容,忧心如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受苦受难,真是桩可怕的事情;但同时,我又漠然置之,毫不动情。我的认同是不完全的:我是一个母性,但又是一个不够格的母性;相对于我内心深处保持的冷漠来说,我的激动似乎过分了点。因为,就在我“真诚地”为对方的不幸而痛苦时,我发现这不幸的发生与我无关,而且,对方由于自己的不幸而痛苦时,他/她也就抛弃了我:他/她并非因为我而痛苦,那就是说,我对他/她来讲无足轻重:他/她的痛苦造就出与我无关的对方,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痛苦也就把我给一笔勾销了
“我想弄明白”
恋人忽然发现恋爱是由许多无法理喻和百思不得其解的头绪纠成的一团乱麻,他失声呼喊:“我想弄明白(我这是怎么了)!”
1.当事者迷
对爱情我是怎么想的?——实际上,我什么名堂也没悟出来。我确实很想知道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作为一个当事者,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它的存在,而不是它的实质。我想弄清楚的东西(爱情)恰恰正是我谈论的东西(
2.走出电影院
我独自走出电影院。刚看过的电影又勾起了我对自己恋爱中所遭逢的种种曲折的万千思绪,我发出了这声奇怪的呼喊:不是“算了,
算了!”而是“我想弄个明白(我这是怎么了)!
想法:所以我找来这本书读,而作者就只是在写恋爱的存在状态,被描写的感觉,好像在照循环的镜子,目前并不能使我更清晰
3.强制手段
强制手段:我要以一种异己的语言来分析、认识、表达;我要将我的痴癫展示给我自己看。我想“正视”到底是什么将我分裂肢解。看清你的蠢态,这就是宙斯的旨谕,他吩咐阿波罗将截离后的阴阳人的面孔扭到截开的那一面,“这样,他便可以常常看见截痕,可以学乖一些。”[1]要有清楚的认识,不正是要剖开人的形象,拆解“我”——这个执迷的机体吗?
4.解释
你的呼声想要说明的并不是这些。事实上,这一呼声仍然是爱情的呼唤:“我要弄个明白,我要人理解我,认识我,拥抱我;我渴望有个人与我结伴”[2],这才是你的呼声的真正含意。
5.幻象:明澈的梦境
:在尼采看来,尽管人生痛苦无法避免,人也没有必要绝望厌世,或是借助理性来克服痛苦,人可以通过非理性的酒神精神,靠人自身旺盛的生命力与痛苦抗争,肯定人生,靠生命力的投射来赋予世界以意义;由此出发,他反对整个西方基督教文明(包括它之前的柏拉图精神“我发现他是如此远离希腊的一切基本本能,如此道德化,如此先于基督教而基督教气味十足”),认为它从根本上是否定人生,压制并且扼杀人的生命力的,是逆动的意识形态;理性分析同样也会消解、分化这种自然浑成的力,而导致人的衰落,因此同样是不可取的;人只需用酒神精神(强盛的生命力,激情)和日神精神(明澈的梦境,直觉的观照人生)去肯定人生,去发现人生的美。
1.要么这样,要么那样
但恋人(像维特那样)答道:我偏要居于两极选择之间:也就是说,我不抱希望,但我仍然要——或者:我偏要选择不做选择;我情愿吊着:但我是在继续下去。
4.歇斯底里的事端
我满心喜悦地翘首等待着一个夜晚的到来,我要袒露自己的心迹,我只感到这一表白将给我带来无穷欢乐,而这一切都被我自己搅得烟消云散,要么是肚子痛,要么是伤风感冒:这些不过都是神经质失意症变了花样的形式罢了。
2.端详
我探索对方的身体,似乎想从中探出个究竟,好像我爱欲的机理就藏在对方的身体里似的(我好像那些孩子,拆开时钟想看看时间究竟是个啥玩艺儿)
1.触摸
一方面,整个表述行为谨慎而又间接地揭示出那唯一的所指,即“我要得到你”
“含情脉脉地道来”,就是无限期、无匮乏地消费;就是交媾但没有性欲高潮。
2.概念化的花言巧语
何以爱情为主题的谈话(不管表面看来多么冷漠)必然包含某种隐秘的演讲(也许你并不知道我是在对某一个人说话,但他确实就在那儿,我的格言警句就是对他而发的
爱情的难以言传,它的特殊性使它游离于种种论述之外;归根到底,只有遵循严格的演讲规定性,人们才能去论及它;不论是哲学巨著还是箴言集,不论是抒情诗还是小说,在涉及爱情的表述中,总有一人是作者传达的对象,尽管这人物往往像个幽灵,或是某个尚未问世的创造物。没人愿意谈论爱情,除非是为了某某人。
4.献辞
因为我通过歌唱来赠献的,既是我的身体(因为有我的声音),又是你借以打击这身体的缄默。(爱是沉默的,诺瓦里斯说;只有诗才能让它开口。
5.写
出自己:“在水里,在黑暗中,在山上,在花丛中,在草丛里,在泉水中,在回声中,在空气中,在风中……”[6]当恋人创造,或者哪怕只是摆弄一下任何一样东西时,他/她都会产生题词的冲动
写作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它使对方憋得透不过气来,因为对方在我的写作中非但发现不了任何奉献,反而看到了明白无误的镇静、力量、享受和孤独
6.印刻,而不是给予
“对方”并不开口,但他却在每一个爱他的人身上都刻下了印记[7]——导致了数学家称之为“灾变”(一体系对另一体系造成的扰乱)的东西:这缄默者真是个精灵。
1.旋转的飞轮
我设法对自己作恶,将自己逐出自己的天堂,竭尽全力臆造出种种能伤害自己的意象(妒忌、被遗弃、受辱,等等);不仅如此,我还使创痕保持开放,用别的意象来维持它,滋养它,直至出现另一个伤口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2.复数
恶魔是个复数名词(“我的名字就是大部队”)。当一个恶魔被赶走,当我终于(出于偶然或是通过斗争)使它闭嘴时,另一个又抬头了,又开始对我说话。[1]恋人身上的邪魔有如硫质喷气口的表面,大大的气泡(滚烫,呈浆状)一个接着一个地此起彼伏;这边的一个气泡破了,消失了,恢复了原样,那边,更远的地方,又冒出一个来,开始膨胀。大量的气泡如“绝望”、“妒忌”、“排他”、“欲望”、
无所适从”、“怕丢面子”(最可恶的邪魔),一个个噼啪作响,毫无秩序可言:那是大自然本身的混乱。
3.顺势疗法
我指望寻找一个较为平和的词(我求助于婉转措辞法)去代替(假使我有这方面语言才能的话)那个侵袭我的(我自己造成的)邪恶的词,以此达到驱邪的目的。
我又陷入了没完没了的唠叨,被有关对方的念头、对他/她产生的欲望、由此造成的遗憾以及神经所受的刺激折磨个不停;这样一来,在种种创痕之上,又添上了令人丧气的一条: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旧病复发;
1.恋人的依附
要使这种依附显示出其纯洁性,就得让它在最无意义的场合表现出来,并且由于怯懦,我感到这依附实在难以启齿:等待电话,这依附似乎过分了,我得好好地掩饰它:正因如此,我会因那些长舌妇的聒噪而焦躁;她们在药剂师那儿喋喋不休,使我不能尽快回到电话机旁,而我是依附于电话机的;我不愿错过这个电话。它将再次给我带来依附的机会;这样,我仿佛在竭尽全力保存依附的天地,以便依附能够得以实施:我对依附着了魔,但,更有甚者——更为复杂的是——这样的着魔使我感到羞辱。
3.无谓的算计
恋人在独白时也不是没有盘算:我也要动脑筋,也会算计算计,为了得到某种满足,或为了不受挫伤,或不无调皮地悄悄向对方示意:自己煞费苦心都是为了他/她
4.美
爱情的丰溢是一种孩童式的情绪外溢,他的自我陶醉和无穷乐趣是无法抑制的。情感的丰溢会掺有忧郁的心境,绝望的情绪和轻生的念头,因为恋人的独白不是在中庸状态中进行的
1.精美的漆器
“我等个电话,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心焦。我试图找些事干干,但最终什么都干不成。
6.不现实与隔除现实
我对现实的拒绝是透过某种幻想表现出来的,我周围的一切,相对于一种功能,即想象来说,都在改变价值;恋人因此“与世隔绝”,在他眼里世界不再是现实的了,因为他在幻觉中同时看见了自己爱情的种种离奇曲折和幻境;他沉浸在意象中,相形之下,一切“现实”都只会烦扰他
难以言传的爱
写作。诱惑,内心冲突,还有绝境;这一切皆因恋人要在某种“创造”(特别是写作)中“表达”恋情的欲望而生。
2.恰如其分
一面是很晦暗的俳句,概括一个异乎寻常的情境,一面是大堆平庸的辞藻,我的表现欲摇摆于两者之间。要说写作,我自己不是太庞大,就是太软弱:我处在写作的旁边
,爱情与我的言语(言语谈论爱情(1))有一定的联系,但爱情无法在我的写作里面安身
3.写作与想象
我不明白“痛苦”一词并不表现任何痛苦,也不知道,运用这个词也就意味着不仅什么都交流不了,而且它立刻会让人生
幽舟
游荡。尽管恋人认为他经历的爱情是绝无仅有的,并且不相信以后在其他场合会重复这爱情,他仍时不时地忽然感觉自己身上会出现情欲的发散;他这才明白自己命中注定要在爱情中游荡,从这一个到那一个,直至生命的终结。
“在你温柔宁静的怀抱中”
对恋人来说,搂抱这个动作似乎在某个时刻实现了他与爱偶完美结合的梦想。
想象之流亡
一旦决定舍弃恋爱状态,恋人便会忧伤地感到远离了自己的想象。
1.流亡
耗尽人们称之为想象的那种令人痴迷的能量。于是开始了“一种类似长期失眠的状态”[1]。这就是付出的代价:意象的死亡换来我的生命。
3.忧郁
形象的消亡:在我没法做到的情况下,这事情使我焦虑,可一旦做到了(使形象毁灭了——译者注),我又会忧伤。如果说想象的流亡是“痊愈”的必由之路,那么应该看到这种进步是令人悲伤的。这种忧伤并非伤感——至少不是完全的伤感(没有一点临床症候),因为我既不自怨自艾,也不自暴自弃。我的忧伤处于伤感的边缘:情偶的失去只是抽象的。[3]双重的失落:我甚至不能用我的不幸作为投资,就像我恋爱那会感到痛苦那样。那时候,我充满欲望、梦想,我斗争;我面前有着幸福,只是由于种种意外,它姗姗来迟而已。如今,震荡不复存在;一切都很平静,但这样更糟。尽管有这样的功利打算——形象的死是为了我的生——恋偶形象的死亡不免带来余波,有一个词会反复出现:“多可惜!”
5.重新燃起
我试图摆脱恋人的想象,可是,想象却在下头闷燃,就像没有熄灭的煤重又开始燃烧;被舍弃的东西重又冒出来:从那没有堵死的墓穴中突然发出一声长嘶。(嫉妒,焦虑,占有,表述,口味,符合,恋人的欲望又一次到处点燃。[5]这就好像我要最后一次疯狂地拥抱一个即将消失——即将被我弃绝——的人:我拒绝分离。
橘子
当恋人看到情偶的兴趣被其他的人、物品或事情——在恋人眼中这都是他的次要的对手——所吸引或转移,不免感到有点醋意。
2.看不见的疯狂
我的疯狂充其量只是一种贫乏的、不完全的疯,一种隐喻式的疯狂;爱情弄得我神魂颠倒,就像个疯子,但我并未和超自然沟通,在我身上没有任何神奇的东西;我的疯狂无非是不够理智,这很平常,甚至难以觉察;此外,它完全
4.摆脱一切权欲
我整天牵挂的就是屈从和支配:既依附于人,又要让人依附于我;我以自己的方式体验权力的欲望,统治的欲望[2]
4.爱慕/迷恋
在一种不明确的友谊关系中融入一滴“迷恋”的话,立刻就能使这关系变色,使它变成一种独一无二的关系
1.梳洗
好像每一次梳洗完毕,兴致勃勃之余又能感到一个被宰割过的、抹了油、上了光的肉体被装扮一新,就像一个牺牲品受到的待遇一样。我在打扮自己时,实际上在打扮一个将要被欲望毁了的生命。
2.模仿
:我尽量在许多方面与对方保持一致,我希望对方成为我,就像我俩结合成一体,包容在一层皮内,我恋爱经历中的形象贮存来源于那个相互交融的实
2.牺牲品和刽子手
在另一个一厢情愿的人身上认出了我自己,看到了我自身不幸的种种苦相,而且这一次,是我自己成了促成这一不幸的积极因素:我感到自己既是牺牲品,同时又是刽子手。
1.情景的残酷
我被排斥在外的那个世界。与那些画着猎人悄悄地隐身于浓阴深处的画谜相反,场景中没有我的存在:那个情景里也谈不上有什么谜。
3.阴郁的情景
我看到自己在空寂的大街上蜷缩着肩踽踽独行。我将自己被排斥的情境化为一幅图景。这个图景像镜子一样映照出我的空缺,真够凄凉的。一幅漫画,上面是被极光照射的一堆破碎的冰块;这个荒凉的世界寥无一人,一毛不长。正因为这样,由于我在忍受恋爱的痛苦,这个空洞的世界呼唤我投身其中;我想象自己置身在那个天地里,一个渺小的身影,独坐在一堆冰上,永远地被遗弃了。“我冷”,恋人呻吟道,“回去吧”;但没有路,茫茫一片,舟楫也散了架。一种对恋人来说特别的寒冷袭来,孩童感到的(或任何小动物感到的)寒冷,需母爱的温暖。
1.谜
我陷入了矛盾:一方面,我相信自己对于对方的了解要超过其他任何人对他的了解。由此,我便自豪地向对方炫耀自己对他的了解(“我了解你——我是惟一真正了解你的人!”),而另一方面,我又常常意识到对方不可捉摸,不可控制,不可探寻这一事实;我无法开启对方,追寻他的本源,并解开这个谜。对方从什么地方来?对方是谁?我殚精竭虑,我永远无法知道。
“我无法了解你”的意思是说“我将永远无法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看我的”。我摸不透你的底,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摸我的底的。
1.情感的感染
“一想起这么纯朴和真诚,我灵魂的最深处便着了火,这幅忠诚和柔情的景象到处都追随着我,我自己好似燃起了渴望和慕恋的烈焰。
2.禁止就是标引
“成功”的密友关系的结构是:稍有一点约束,更多的是自由;指点出欲望的附丽便适可而止,就像那些热情的当地人,给你指路,却不硬要与你结伴而行。
注释:
“有些人如果从未听到别人谈论爱情的话,他们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恋爱的。
2.外界的秘密
我想要的,是一个小宇宙(有它自己的时间、逻辑),那儿只住着“咱俩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恋人蓄积已久的痛苦情感的爆发都体现在这一声叫喊中:“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1.恋人的忍心
恋人耐心的基点既不是等待,期冀,或是胸有成竹,也不是勇气;而是深沉得难以排遣的抑郁,并愈加让人感受到它;心潮的起伏,反复作出的姿态(可笑吗?),都在向自己示意;我已经鼓足勇气要结束这种反复;对不耐烦的耐烦。
3.忍耐
:看样子只有忍耐(真正疲乏后的自然表现)。默默忍受,不做什么变通;咬牙坚持,不动什么肝火;永远处在狂热中,永不泄气;我是个不倒翁,无腿的玩偶,被推来搡去,但最后还是能稳稳立住,恢复平衡,靠的是内在的支撑(但支撑我的是什么呢?爱情的力量
1.封闭
,不论我有多么痴迷,透过这些周期性反复出现的念头,我还是不太费力地就抓住了那个唯一的、空泛的情境,即解脱的情境;我之所以自得地生活着,就是因为我对另一个角色——一个“摆脱困境”的角色——尚存有幻想。
3.陷阱
要想有不幸,那就得让善本身去作恶”
维特并不是因为死了才停止迷恋的,而是刚好相反)。
注释:
8.我爱你是以悲剧形式肯定人生
我爱你是以悲剧形式肯定人生
1.林神
我慵倦时,除了等待,什么事都不干:“我无休止地渴望着得到你。”(欲望无所不在;但是在恋爱中它却变得极其古怪:它成了慵倦。)
4.让人精疲力竭
有这样两种欲念:一种是对眼前实在的人产生的欲念,另一种是对并不实在或至少不在眼前的人产生的欲念:慵倦使这两种欲念叠印在一起,将“缺席”纳入“实在”。由此产生出一种矛盾状态:这就是“甜蜜的灼热”。)[6]
注释:
3.不答复
弗洛伊德正色对他的未婚妻所作的解释:“不过我不想让我的信总是有去无回。如果你不回信,我就掷笔不写了。围绕着所爱的人进行的永无休止的独白如果既得不到心爱的人的更正,又得不到滋养,对相互关系的看法势必会引起变化,两人重逢时会感到生疏,会不知不觉地感到事情并不像我们原来想象的那样。”
(一个人要是接受了通信交流中的“不公平”,情愿不停地喃喃低语而不管是否有没有应答,那他就有一定的自主权,一种母亲的自主权。)[5]
指可以随意凭想象“生育”出对方的形象。
絮叨
指一个人老是在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纠缠自己创伤的痕迹或某一行动的后果:恋人絮语的一种鲜明的方式。
1.“抚弄”
我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它,越念叨就越觉得舒畅了许多(找到妙语真叫痛快);我不停地咀嚼,吮吸它;像孩子或患反刍症的白痴一样,我不断地吞下自己的酸楚,然后又不停地反刍它
最后一片叶子
信神。不管恋人受到哪种文化的熏陶,他的生活中总免不了会有占卜问卦、求神还愿的事儿。
1.占卜
我希望从每一个被我询问的人那儿都得到这样的回答:“你所爱的人也同样爱你;并且会在今天晚上向你表白。”)
1.卑劣的恋人
:对被爱者来说,恋人(由于他的笨拙、迟钝)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随后便列举了各种各样令人讨厌的特征:恋人不能忍受任何在情偶眼里显得比他优越或甚至相等的人,他竭力贬低所有的情敌;他迫使情偶与许多社会关系保持相当的距离;他费尽心机,想方设法使情偶变得孤陋寡闻,对除了恋人以外的一切事物都全然无知;他内心希望情偶丧失其最宝贵的一切:父母亲及亲朋好友;他既不要情偶有家庭,也不愿他/她有孩子;他就是这样终日纠缠,令人烦厌,不论白天黑夜,他都不甘心被冷落;尽管已经年老体衰(这本身就够腻味的了),他仍然像个专横的警察,时刻都在鬼鬼祟祟地监视他的情偶,然而这决不妨碍他自己做出不忠诚或无情无义的事来。不管恋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内心充满了卑劣的情欲,他没有宽容的爱。
2.可怕的东西
我的爱情非但不受欢迎,反而使我归于讨厌鬼之列:让人感到不快,妨碍、侵犯别人,使事情复杂化,强人所难,制造恐慌(
1.迟钝的反应
像一个糟糕的音乐厅,感情交流的空间也有声音无法抵达的死角。——而一个理想的谈话者,你的朋友,难道不正是应该由他在你周围造就最大可能的回音吗?友谊不正是一个完全共鸣的空间
1.坏情绪是信息
于是维特便开始攻击起坏脾气来:它起因于我们的妒忌,我们的虚荣心,我们对自己不满意,却将它转嫁到别人头上,等等。
2.一种夜包容另一种夜
“夜是黑暗的,但它照亮了夜。"[3]我并不想用决心、支配、分手、奉献等——简言之,用动作——来摆脱恋爱的绝境。我只不过用一种夜晚去替代另一种夜晚。“让这黑暗更黑,那就是通向一切神奇境界的大门。”[4]
注释:
1.借代
。从情偶的身上,生出一股力来,势不可当,渗透到一切它拂掠过的东西中;甚至情偶的目光也有同样的功效:由于不能亲自去见夏洛蒂,维特便差了仆人前往;
有时候,借代物(指被情偶触摸过或仅仅被其目光掠过的物品——译者注)仿佛意味着情偶确实近在眼前(由此产生出欢乐);有时候,它又意味着情偶的失落(由此带来忧伤)。
1.当男人哭泣时
完全是听任自己处于恋爱中的身心节奏。恋人的身心是沉浸贯注的:一个液体的扩张体:一起哭泣,一起漂浮;
恋人何以能毫无顾忌地失声哭泣呢?如果价值观念的颠倒不是关键的话,首要的答案便是他的身体。他重新发现并认可了自身中婴孩的身体。
为什么“敏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伤感”?男子汉的形象总是在变;希腊人和我国17世纪的观众都曾在剧场里涕泪涟涟
2.方式
也许在同一个恋人身上有好几个自我以相近但又不同的方式在“哭”。那个“眼眶里噙着泪水的我”究竟是谁?那
3.眼泪的功能
我让自己落泪,为了证实我的悲伤并不是幻觉:眼泪是符号迹象而不是表情。借助泪水,我叙述了个
故事,我敷设了一个悲痛的神话,然后便将自己维系其上:我与它俱生,因为通过哭泣,我为自己设立了一个探询者,得到了“最真实的”讯息,身心的、而不是口头的讯息:“嘴上说的算什么?一滴眼泪要管用得多。"[1]
注释:
我敷设了一个悲痛的神话,然后便将自己维系其上:我与它俱生,因为通过哭泣,我为自己设立了一个探询者,得到了“最真实的”讯息,身心的、而不是口头的讯息:“嘴上说的算什么?一滴眼泪要管用得多。"[1]
为什么
尽管他一再自问,为什么自己得不到爱情,恋人仍相信他心上人是爱他的,只不过是不愿说出来罢了。
3.谵妄:有人爱我
我过去一直是以为我是因为没有得到爱而痛苦,而实际上是因为我以为别人是爱我的而痛苦;我生活在一团乱麻中,以为自己同时是被爱的又是被抛弃的。谁听了我这番心声都会发问,像对待小孩子似的,他到底想要什么啊?
1.诱拐,劫持,创痛
对于我们来说,“主体”(自从基督教问世以来)总是痛苦磨难者。(3)哪里有创痛,哪里就有主体:“痛苦啊!痛苦啊!”帕西伐(4)呻吟道,由此才成了“他自己”;内伤(内心)愈深,主体愈加成为主体:主体意味着一种切近(“创伤……是一种切肤之痛)[2]。爱情的创伤便是这样:深深的裂缝(直至存在的“根基”),无法弥合。主体从中吮吸,而在吮吸的同时又在构造自己的主体[3]。可
7.事后的事令人惋惜
恋爱在时间上有个圈套(这个圈套就叫恋爱故事)。我(与所有人一样)相信爱情是一个片断,有头(一见钟情)有尾(自杀,抛弃,变心,急流勇退,进修道院,离家出走,等等)。但最初我失魂落魄的那一幕实际上是后来重构的:这是事后的事
1.生活照样继续
:但是尽管有哀悼——我并不否认这一点——我看到他人的生活照样继续着,依然如故;我看到他们一如既往地忙于自己的事务,孜孜于他们的消遣,纠缠于他们的烦恼,光顾同样的场所,同样的朋友:一切照旧,任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的生存
2.闲言碎语
我想象自己也是这样被他人的话语细细地啮咬、吞噬,消失在闲言碎语的以太之中[2]。而这闲言碎语并不因为我早已不成其目标而有所收敛,它照样继续下去,某种毫无益处但却永不枯竭的语言的能量将最终战胜我的回忆。
“天空是多么蓝啊”
在一见钟情的狂喜之后,在因恋爱关系引起的种种烦恼出现之前,有一段幸福的时光,所谓缘分——情投意合——就是指体现这幸福时光的情境
1.恋爱的旅程
在此期间,我如痴似醉地“发掘”着情偶的完美,也就是说,对象与我的欲望之间那种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契合:这是初时的柔情,[1]田园诗般的光阴
2.缘分复归
这也许是因为我成功地找到了解决不幸爱情的辩证出路(维持爱情,但脱离梦幻,冷静现实地对待它),再不然就是屏绝这次爱情,我再重新开始,努力地向别人重申我的那次缘分——至今我仍然能够感受到它给我带来的眩晕:因为那是“首要的乐趣”,而在这缘分复归之前,我不能停止我的重申:我在肯定着我的痴情,我重新开始,但并不重复。
3.惊叹
在有缘的相会中,我时刻都在对方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你喜欢这个吗?嗨,我也喜欢!您不喜欢那个?我也不喜欢!
缘分使(已经被迷住、被俘虏的)恋人感受到某种超自然的偶然造成的震惊:爱情纯属“碰运气”(3)
3.腌泡肉
倘若事物震荡得过于厉害,它就会在我体内造成极其强烈的噪音,以致我不得不停止一切活动;我瘫倒在床上,毫无抗争地让“内心的风暴”去恣意横行;[4]与和尚相反——他是四大皆空(排出意象),我一任意象充塞自己的心灵,尝尽它们的苦涩
回响就会减弱并让位于阴郁的沮丧。床(在白天)是驰骋想象的地方;桌子——不管你在那儿干什么——使你重新回到现实。
1.从前,争吵
这便是人们婉转地称为“对话”的意思:并不是要倾听对方的意见,而是本着平等的权利分配语言商品。双方都知道他们所闹的别扭并不会造成离异,就像一种放纵的取乐方式(争吵是一种没有受孕风险的交欢)。
3.恋人的孤独
他们目前刚好跟我拥有同样的言语。阿尔西巴德说,恋人就好比被蛇咬过的人:“他们不愿向任何人提起他们的不幸,除了那些跟他们有着共同遭遇的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才理解和体谅他们由于痛苦的缘故竟然会说出或做出那样的事来”[3]
3.言语的保证
既然没有任何东西能给言语作担保,我就将言语当作唯一的、终极的保险:我不再相信诠释。我把对方的任何话都当做真实的符号来接受;而且,当我说话的时候,我毫不怀疑对方也把我的话当真。由此可见袒露心迹有何等重要,我想从对方那里把表达他感情的方式夺过来,并不断地对他说我爱他;没必要暗示或猜测:要想让人知道一件事情,那就得把它说出来;但同时,只要它一经说
“今夜星光灿烂”
回忆。幸福和/或痛苦地回忆起与情偶相联的某件东西、姿势或情景,这回忆带有如下特征:未完成过去时态侵入恋人表述的语法范畴。
1.回想
在这现在时的背后,是未完成过去时(1)在喃喃细语。有一天,我将回忆起那情景,我将沉浸在过去之中。
这是无迹可求的香味,一点儿回忆,一股清香;这是纯粹的消费,只
2.未完成过去时
这幸福是一去不复返了。回忆使我满足,使我悲伤。
;貌似生动,实际并不真实;未完成的实在,未完成的死亡;既没有遗忘,也没有复活;有的只是记忆的诱饵,搞得人疲惫不堪
幕时间的戏剧恰恰与追寻失去的时间相反(3);因为我是在激动地、一幕一幕顺着次序回忆,而不是哲学地、推理地回忆;
我回忆是为了感到幸福/不幸——而不是为了理解
而要写作,那就必须好好地思考,必须理解,然后才能诉诸笔端;而恋人则不然,他主观上并不求助于语言,因为他并不想表达什么,而只求感受,目的截然不同。歌德笔下的维特在爱上了夏洛蒂之后,根本作不出一幅她的画来,原因就在于他陷在情感中没有脱出身来,因而也就无从确切地表达他的感受
1.家常便饭
1.家常便饭
一个最最微不足道的刺激都会使我想到自杀:只要细心地考察一下就会明白,恋人的自杀并没什么动机。这种念头极其轻率,随便而且简单,类似速算,只是在我表达的瞬间为我所需;我压根没把它当作什么实实在在、持久的事情,根本不去考虑死亡的烦琐背景及其种种平淡无味的后果:我只知道我将怎样自杀。这是个句子,仅仅是个句子;我黯然地抚弄着它;可一件小事就能转移我的注意力:“足足有三刻钟,他在想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接着又爬上一张椅子,到书架上去查找圣高班出产的镜子的价目表了。”[1]
2.如是Ⅰ
通过这些含混其词、摇摆不定的评价,一个令人难受的印象继续存在着:我发现对方依然我行我
3.如是Ⅱ
正是由于我将你指定为什么,才使你逃脱了分类的死亡,使你摆脱了他人[3],使你脱离了言语,我愿你永远不朽
。假如他仅仅是一个位置,我就完全有可能替换他,但对于他的位置的延伸,他的什么,我没法用任何东西代替他。
5.星宿的友谊
什么,不就是朋友吗?他会暂时远离你,但他的形象却不会湮灭。“我们曾经是朋友,如今成了路人。这样挺好,没必要去设法掩盖它,就好像是遮掩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我们就像两艘各行其道、追寻各自目的地的航船;也许我们能够邂逅并欢乐一番,像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两船并排憩息在同一个港湾里,沐浴在阳光里,如此的安详,
仿佛它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完全一致的目的地。可是随后,我们又为自己不可抗拒的使命所推动,彼此分离,天各一方,各自漂泊到海上,沐浴在不同的阳光里——可能永远不再相会,也可能再次相逢,但不再相识:不同的大海和阳光也许已经将我们改变!”
注释:
就像这样”,“如是”,这里表示在恋人的眼里,情偶非同一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生动、具体的存在,于是就用了这么一个词;
下文中的什么(除了第一节最后那个)都是同一个词,都是说明恋人对情偶的感受是“只能意会,无法言传”这个意思。
1.温情与需要
.温情与需要
这不仅是出于对温情的需要,同时也有对对方表示温存的需要:我们保持相互之间的善意,好像我们互为慈母;我们上溯到一切关系的本源:那就是需要与欲望紧密相连。温柔的举止意味着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使你安然入睡,但也别忘了,我对你也有那么点儿微不足道的欲望,不过我还不打算立刻占有什么东西。
性的快感不是借代,一旦得到,即被切断;那是原本一直封闭着的节日,只是由于禁忌时而被冲破才迸发出来。温情则恰恰相反,它只是没完没了的、永不枯竭的借代;温柔的动作,插曲(晚会愉悦的和谐),没有任何办法让它们停下来,除非将它们撕成碎片:似乎一切都重新出了问题:又是同样的节奏——vritti——涅槃的远遁[2]。
2.温情与欲望
而接受温柔的动作(很有可能两种情况同时发生),我会感到不安:温情理所当然不会是专一的,因此,我不得不承认,我所得到的,别人也同样能得到(有时候,我确实经历过这种情况)。你在哪里表现出温柔,你也就道出了你的“博爱”。(L……惊诧地发现A……为了要这家巴
1.天堂
完美结合的命名:“惟一而单纯的乐趣”,[1]“无瑕纯净的快乐,完美的梦幻,最高的理想”,[2]“神灵的壮丽”,[3]是共有的安宁[4]。或者说,是占有的满足
2.无法想象
幻想中冒出一个滑稽的形象:正像从不可思议的配偶生出夫妻生活的鄙俗,其中的一个一辈子为另一个做饭。)
3.无法压缩的幻想
恋人自阉未遂?他固执地要把这个失败变成
某种价值。
有节制的醉
占有欲。由于恋人意识到恋爱关系的种种麻烦都是因为自己不停地想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占有对方所致,他便决定从今以后放弃一切对情偶的“占有欲”。
2.打消占有欲,但并不退缩
应该打消占有欲——但清心寡欲也不应露面:别说什么奉献。我不想用“贫乏的生活,寻死,极度的慵倦”去代替热烈忘我的情欲。[2]“清心寡欲”并非善良之辈,它既强烈又生硬;一方面,我并不反对声色世界,一任欲望在周身流动;另一方面,我又将我的欲望附着在“我的真实”上;我的真实就是绝对地去爱:舍此,我就只能隐退,
3.权宜之计
要不我就引退以便更可靠地占有他?[3]“黑寡妇”这种牌戏(谁吃进牌最少就是赢家)建立在一种哲人的伪装上(“我的力量就在我的软弱中”)[4]。这种想法是一种狡诈,因为它置身于情欲的内核之中,并不影响到情欲的缠绵和焦虑。
4.禅与道之间
为了使清心寡欲的想法能脱离想象体系,我就得做到(由于某种莫名其妙的疲惫造成的决定性作用):听任自己飘落在言语之外的某个地方,沉沦到惰性中,而且方式极其简单:坐下(“安闲端坐无所用心,春天来临青草自生”)[6]。还是东方:不愿抓住“非占有欲”?来(自对方)亦听便,去(到对方)亦自由?什么都不攫取,什么都不拒绝:接受但不保存,制造但不占据,等等。或者:“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5.有节制的醉
于是清心寡欲就由于这样一个冒险的意念而依然充满着欲望:“我爱你”萦系在我的心头,但我守口如瓶。我在心里对不再是或还未成为我的对方的人说: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爱你。
最最甘美、芳香、醉人的酒(……)颓丧的灵魂没喝就醉了,自由的、酩酊的灵魂!这健忘的、同时也是被遗忘的灵魂,竟然为了它从未饮过、并且永远也不会饮用的东西而醉酒!”[7]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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