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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控制了现在,谁就控制了过去”的优势,“订正旧史,以明国论”,改写历史,为现实政治张目。结果,“国史凡几修,是非凡几易。”
这其中,最典型的正是元祐以后为神宗朝编修的《日历》《实录》《正史》等书。一部《熙宁日历》,先由黄庭坚、司马康、港祖禹等旧党编修,后由蔡卞、林希等新党“看详改正”,直到宋徽宗时期都还没定稿。一部《神宗实录》,也根据对待王安石变法的态度,根据政治势力的消长而争论不休,反反复复竟修了5次:《神宗实录》开始修纂,正值元祐更化,司马光,吕公著先后负责监修,史官也对王安石和新法大加诋毁。
王安石的门生陆佃调人史局,同范祖禹、黄庭坚屡屡发生争执。黄庭坚说:“如公言,盖佞史也!”陆佃反唇相讥:“尽用君意,岂非谤书乎!”,是为第一次。绍圣元年(1094),新法派东山再起,攻击元佑本《神宗实录》“刊落事迹,变乱美恶”。不但追究元祐史官的责任,还增入对新法源有利的史料和评论,删除不利的文字,以朱、墨、黄三色,标记旧本底子上的新修、旧文和删削(后世称“朱墨本”),是为第二次。宋徽宗即位,一度推行调停党争的政策,打算重修 《神宗实录》,未几而辍,是为第三次。宋室南渡以后,绍兴四年(1134),高宗让范冲(范祖禹之子)等人重修《神宗实录》。当时的政治气氛是“天下之乱,实兆于安石”,将北宋覆亡的祸根追溯至熙宁变法,重修的基调就是偏祖旧党,是第四次。绍兴六年(1136)以后,张浚、赵鼎两派斗争激烈,反道学的势力拾头,又翻出《神宗实录》加以重修,实际上只做了一些补缀遗漏的工作,是为第五次,也是最末一次。
实际上,自《神宗实录》绍兴四修本以后,对王安石“强辩”“奸邪”等不公正评价已经定型,先后被各种官私史书采纳。《四朝国史》的神宗朝部分,便根据四修本大肆诋毁荆公和新法派,“大意止是尽书王安石过失”。残存至今的《王安石传论》片段,就痛斥王安石:
安石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虽少正卵言伪而辨,行僻而坚,王莽以六经文奸言。不是过也!。
《神宗实录》的各种版本,今已亡佚。王安石《日录)、司马光〈日记》等等,也大都散佚了。要考察熙宁年间的政治辩论,不得不参考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长编》的神宗期部分参照了元祐、绍圣、绍兴三种《神宗实录》,记载分歧、褒贬不一的地方,李焘在注文中或详加考辨,或具存异文,加以解释。他对王安石变法持否定态度,在修《长编》时明显祖护元祐本、绍兴本《实录》,质疑批判绍圣本。但是,为向后世原原本本展示王安石等人“变更法度,厉阶可鉴”的“真相”,李焘还是大量抄录了包括王安石《日录》在内的各家史料并加以辨析。
李焘肯定无意于展现政治过程中那些特别有利于新法派的图景,但是,为了呈现“厉阶”的细节或凸显王安石等人的“强辩”,《长编》对围绕新法的各种君臣对答、争辩、议论做了相当详尽的搜集记录,甚至没有回避一些反新法派的尴尬情形(如章悼驳司马光论役法)。这就起到了某种中和(neutralization)效果。如果说,宋人修史大量参考时政记和日记,为研究熙宁年同的政治辩论及其背后的思想结构准备了可能性,那么,《续安治通鉴长编》 就为之准备了现实条件。如果今日唯独元祐本《神宗实录》存世,或者,李焘效法温公《通鉴》将《长编》删定成书,或许王安石和新法派的辩论形象还要更加糟糕。
五、一个小结
总之,也许反新法派——像他们自己坦承的那样——“才辩诚有不及狡狯之人”,也许一部分历史书写美化了那些“善辩”的反新法派人物,贬低或扭曲了“强辩”的新法派人物,但不可否认,双方围绕新法的政治辩论是十分激烈的,并未从一开始就出现一方势如破竹而一方万马齐暗的局面。新法派回顾新法推行的历史时说:
群谤万端而无穷,圣虑一志而不惑;争之积日而才定,勤以累年而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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