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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安娜
热尼娅往台灯上搭上一条头巾,免得照到熟睡的萨什卡。她正在阅读《安娜·卡列尼娜》,为的是对比自己正在分崩离析的家庭生活里发生的若干事件和一个真正的女人所经历的真正的悲剧…… 引自 狄安娜 ……就像从云端向下俯视,她忽然意识到,自从棕红色头发的艾琳来了以后,她已经有一天多的时间一次也没想起生活里那些可恶的糟心事儿了,那种事儿称之为灾难也不为过,就像一只黑褐色的斑纹蟹在她身体里啃噬着她……让它见鬼去吧,这种爱情游戏也没那么有趣……随后她便坠入了梦乡的最深处。 当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还是有点儿像是在云上,因为有种不知从哪儿来的久违的愉悦。…… 引自 狄安娜 热尼娅也用胳膊肘抵着桌子,用手托着脸颊。她们面对面坐着,带着沉思而又空洞的表情彼此凝望,仿佛在照镜子……热尼娅也惊讶于艾琳竟突然选择自己作为坦白的对象,并为此感到飘飘然。 引自 狄安娜 艾琳的嗓音实在是不同寻常,让人一听难忘:沙哑又柔和,像一位女歌手的嗓音,这位女歌手在克制着自己,因为如果她放声唱起来,大家就都会被这种嗓音感染,嚎陶大哭起来,冲向这塞壬之歌所指引的地方…… 热尼娅也被这想象中无比美妙的歌声征服了。她哭了起来,这番讲述带来的刺激和苦涩化作滚滚的泪水。 引自 狄安娜 “哎,你会说我疯了。不过任何疯狂都有合理的解释。我女儿的一部分灵魂留在了我身上。有时候某些东西触动了我,我就特别特别想画画,于是就画起来。画的是我的狄安娜本来会画的。等回到莫斯科,我可以给你看看这些年里攒下来的几大夹子她的画儿。” 引自 狄安娜 她躺在一片昏暗中,探究自己心灵上受到的伤害。伤害是双重的:一重源于对孩子们,特别是对狄安娜白白付出的同情,他们根本不存在,是以天才的手法虚构出来的,又被毫无人道地杀死了。那种疼痛就像被截肢的腿一样,根本不存在,是一种幻痛。更糟糕的是它从来就没存在过。另一重则是为自己感到委屈,觉得自己是只愚蠢的兔子,被人拿来进行毫无意义的实验。或者也许有点儿意义,但让人难以理解…… 引自 狄安娜 但她的心有时候还是会突然剧痛起来:艾琳啊!为什么她要把孩子们都杀了呢?特别是狄安娜…… 引自 狄安娜 尤拉哥哥
随后娜奇卡就跑到了男孩子们那里,热尼娅一路上都能听到她那响亮的嗓音和好笑的语调,洋溢着新发现带来的欣喜和女孩子独有的优越感。热尼娅凝神细听后心下了然,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在对话:娜奇卡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男孩子们则像是在讲自己的事…… 引自 尤拉哥哥 热尼娅想要阻止这个信口胡吹的小姑娘,但首先,她原则上是不管教别人家孩子的,觉得孩子该由父母来管教,而不是外人。其次,娜奇卡的谎扯得蛮有趣,不知怎么还挺别出心裁…… 引自 尤拉哥哥 娜奇卡褐色的眼睛呆住了,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膜。她颤抖着把几乎所有的指尖都塞入微微张开的嘴里,开始细细地啃咬起来。热尼娅吓了一跳: “娜奇卡,怎么回事?你怎么了?”娜奇卡把她的脸和整个柔软又结实的身子都靠在热尼娅瘦削的身上。 热尼娅抚摸着她那浓密的褐色头发,她那丝绸般的粗辫子,以及她那光滑的、在粗陋外套下颤抖的后背。 “哎呀小姑娘,娜奇卡,你怎么了啊?” 娜奇卡挣脱了热尼娅,用憎恨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他是存在的!他是存在的!” 然后她便痛苦地哭了起来。热尼娅站在被飞碟的光线灼烧过的铸铁上,一头雾水。 引自 尤拉哥哥 结局
热尼娅气坏了。丽亚丽亚跟萨什卡同龄,都是十三岁,可她是女孩子。原来女孩子的年纪完全是另一种尺度。萨什卡满脑子想的是天文学,读很多热尼娅连目录都看不懂的书。可丽亚丽亚这个小傻瓜却谈起了恋爱,还挑了热尼娅作为倾诉心声和秘密的知己。这个秘密可真不错:一个四十岁的正派人跟年幼的外甥女兼自己女儿的闺蜜搞在一起,还是在自己家里…… 引自 结局 可如今热尼娅该怎么做呢?她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知情的成年人。所以,责任也就正落在她身上。而她没人可以商量。她不可能去跟自己父母说这种事,妈妈会心梗发作的! 丽亚丽亚几乎每周都来找热尼娅,讲自己跟画家的事。她说的一切都让热尼娅确信,这种噩梦般的关系已经极为牢固…… 引自 结局 有两周的时间热尼娅都很幸福,她那乖张任性的人生行至中途,幽暗的树林被照亮了,三月宛如四月一般温暖而又光明,仿佛折射着那座位于奔涌的库拉河畔的遥远城市的反光。她的心安定了,不是因为她幸福了两周的时间,而是因为她在内心深处懂得,美好的日子不应当永远延续,这个美好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宛如一份大大的馈赠,大到只能短暂地拥有他,却无法将他带走…… 引自 结局 自然现象
她和其他人的谈话或许没有这么好笑,却让玛莎心醉神迷——主要是因为,这样电光石火般的快速问答砰砰砰地四下飞溅,有时玛莎甚至无法捕捉到飞快转换的话语的含义。她不知道,这种轻松从容的对话就跟诗歌一样,是悠久文化的碎片,这种文化不是一两年之功,而是由世世代代参加招待会、晚会、慈善音乐会和上大学读书(上帝原谅,不该这么说的)的人培育起来的…… 后来她才开始明白,引经据典也在这种谈话中至关重要仿佛他们除了普通俄语之外还掌握另一种隐藏在通用语之后的语言。…… 引自 自然现象 他们将始终坚信,这个相貌粗笨、双腿肥胖的工程师女孩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她曲解了安娜·韦尼阿米诺夫娜的话,无中生有地给这位富于修养的女教授捏造了后者根本没想过的事…… 引自 自然现象 热尼娅想知道,安娜·韦尼阿米诺夫娜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想此生至少有一次能感受到伟大的诗人和最微不足道的写作爱好者都会经历的体验吧,那种当众朗读自己的诗歌、在众多易受影响而又简单朴素的心灵中得到情感回应的体验?答案如今谁也不知道了。 引自 自然现象 幸运的偶然
热尼娅始终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梦境:有趣倒是有趣,可已经想要从中醒来了。 引自 幸运的偶然 ……她已经跟米歇尔签了创作剧本的协议。这狗屁一样的人生。多么贫乏简陋的谎言。而真相则更为贫乏简陋。可米歇尔想要的是童话故事,是都市浪漫曲,是写给穷人的通俗剧,是全世界所有姑娘的幻梦,无论她们是淳朴老实的、贪得无厌的、不大聪明的、心地善良的、残忍冷酷的还是遭人哄骗的…… 热尼娅拿到了一千美元的预付款,正是那些姑娘梦想着能一晚上挣到的金额…… 她回了家。家这边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很艰难,很紧张。她去上班,创作剧本。在莫斯科这个故事显得更加荒诞和无用了。 引自 幸运的偶然 生存的艺术
莉莉娅几乎没有牙齿了,脑子也不多,美貌也所剩无几。事实上,她只剩下庞大衰弱的身躯和默默无言的善良心地。她的那份善良是在她生病之后才安静下来的,当她还健康的时候,她的善良可是喧哗着,叫嚷着,高喊着,甚至有些强人所难地供给别人使用。而且但凡愿意用的人也都用了。 引自 生存的艺术 ……而热尼娅则处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一方面,对那个双手泛红、不卑不亢地承受着社会阶层跌落的车臣女子,她满心怜悯和同情;另一方面,一种时常萌生的恼怒也在刺激着她,这种恼怒几乎与一种常有的念头相匹敌,那就是无论跟什么人打什么交道,都不得不忍受对方的愚蠢糊涂和言而无信……而无论好坏,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深深封印着一种被掩饰起来的疯狂…… 引自 生存的艺术 基里尔就抱持着这种想法过日子,在他看来热尼娅就是这种病变的晶体,“结构被破坏了”并非是指盆骨和腿骨的严重骨折和脊椎本身的损伤,而是指热尼娅的人格受到了损害。他盯着她那死气沉沉、近乎毫无表情的脸,听着她发出的简短的“嗯”和“不”,努力想要穿透进去看清她,也多次成功穿透过,并震惊于看到的全盘崩溃的景象:构成她的内在的上千个自由化合价像落叶松的松针一样凋落了,她那永不间断的电力也枯竭了。在热尼娅自己说出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现在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去,而且她向来善于达到自己的目的,如今一定会找到能够自杀的方法……这样的生命她不需要。 引自 生存的艺术 丧失求生意志的热尼娅对此似乎并未察觉,而这完全没让他感到难过,因为他做这些对他而言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并非为了让她感激,而是出于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只要他的执拗劲儿还够用,热尼娅就能继续活下去。而只要她还活着,那么或许这该死的损伤就还是能治好的…他指的不单是她那受损的脊椎,而更多是指她的“结构”……“结构”……他就是这么称呼的。“灵魂”一词对他来说就像“延期”和“兑现”一样说不出口…… 引自 生存的艺术 莉莉娅一直待到基里尔回家,其间又是道歉,又是忏悔的,还把那个梦又反复讲了几次,最后诚挚地对热尼娅说: “知道吗,耶稣说过:背起你的十字架,来跟从我……不是单纯地背起十字架,而是不要背起别人的十字架,要背起自己的……可我总是把自己的十字架放到别人身上:跟所有人抱怨,接受他们的帮助和同情。承受最多的就是你,这不,十字架把你的背压垮了。就是这么回事。如今我日夜祈祷,多么希望一切都能好转,你也能站起来。” 引自 生存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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