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
人民出版社: 偶见本社正在拟订离退休干部后事料理办法,想到老人每有猝然发病不辞而别,特将自己的后事安排预告如下: 一、本人与家属对组织无任何要求,子女早已自立,老妻有退休金可领,不虞衣食,只请协助接洽火化,并取回骨灰交付家属收存。 二、我自拟讣闻,请用稍微好一点的纸张铅印一二百份,并请按照我留下的名单寄发。务请不要印发任何行述。我是一名普通工作人员,一生所作所为不足道,何况还说过不少错话,办了不少蠢事。生于今世,很难有人能够逃脱这种历史的嘲弄,绝非一篇行述清算得了。诿过饰非,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三、日后若搬家,请借用汽车,免不了还有其它一些麻烦事,统请关照,为托。 致 诚挚的敬礼! 范用 1989年2月1日 引自 写在前面 家父范用(鹤镛)于月日时分辞世。遵从他的嘱咐,不追悼,不去八宝山,遗体捐供医用。他留下的话:“匆匆过客,终成归人。在人生途中,若没有亲人和师友给予温暖,将会多寂寞,甚至丧失勇气。感谢你们,拥抱你们!” 引自 写在前面 何其芳传达周恩来的指示,要出版社从经济上去接济一些贫病的作家、艺术家,但须特别注意方式,采用约请写稿的办法预付作家稿费,这样,作家不至于拒收。至于以后是否交稿,不必催问,只要把钱送到就算完成任务。 引自 第一章 时光 中共在国统区的机关刊物《群众》周刊迁往香港,每期寄纸型到上海,都是通过陶汝良的关系找印刷厂印刷。有些书稿还由中国印书馆帮忙排版,把原稿中的“毛泽东”排成“王泽东”,付印时再把纸型上的“王”字挖改为“毛”字,这些都是陶汝良冒着危险做的。可以说,范用当时在上海的很多工作都是运用各种社会关系,依靠许多朋友才能完成的。 引自 第一章 时光 “人民与三联,名义还是两个,故两者间要分工,要以三联辅助人民”;“以出版物的范围言,人民着重于精审的政治书籍(包括通俗的政治读物),其范围是政策文件、领袖言论、马列主义理论、政治时事、哲学法律;三联着重于财经与历史,其范围是财经书籍、历史及传记、地理、通俗的社会科学读物”。 引自 第二章 书时光 他说,俗语说,‘宁为鸡口,毋为牛后’,三联书店这块招牌当作纯粹的附属品,那样做使得编者、作者、译者心里都不痛快,不如设立一个小小的机构。他说,有些书稿不好用人民出版社的名义出,当然也可以用三联名义,但三联编辑部总要有自己的方针,自己的计划,这样才能调动著译者和编辑的积极性。” 引自 第二章 书时光 所谓“按三联以后方针”,就是前述中宣部指示:“使党员和非党员作者的各种虽然尚有某些缺点,但有一定的作用的作品都能印出来。” 引自 第二章 书时光 陈翰伯总结《读书》的四种性格为“解放思想、平等待人、提供知识、文风可喜”。 引自 第二章 书时光 在《读书》最初的五六年里,陈翰伯的坚定高远,陈原的灵活机智,范用的雷厉风行,倪子明的专注持重,共同塑造了这个别具个性的刊物,创造了意想不到的辉煌(其他编委也各自发挥了作用)。陈平原揣测:“《读书》的办刊方针,思想上追摹的是《新青年》,文体上神往的是《语丝》。” 引自 第二章 书时光 书话名家唐弢认为,写书话需要一点事实,一点掌故,一点观点,一点抒情气息;它给人知识,也给人以艺术享受;书话虽然有资料的作用,但光有资料不等于书话。 引自 第二章 书时光 杂文自古有之,是散文的一种,是一种“文艺性论文”,杂而有文,以短小、活泼、鲜明为特点。写作内容面广,有关社会生活、文化动态以及政治事变的杂感、杂谈、杂论、随笔,都可归人这一类。 引自 第二章 书时光 当时人民出版社有个不成文的做法:凡作家文集一类图书,出版时一般采用硬壳精装 引自 第二章 书时光 田家英<十年京兆一书生,爱书爱字不爱名>为自己的书斋起名为“小莽苍苍斋”,因他对“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非常敬仰,特借用谭氏书斋名“莽苍苍斋”,前冠以“小”字,既是为了区别,也是尊重前辈之意。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陈白尘在文章中沉痛地写道:“一位朋友安慰我:伟大的作家到晚年都是写散文和回忆录之类的。这自然很好听。但在伟大的作家则可,他们已经完成巨著之后……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我那本《幽默·讽刺·漫画》许多大城市都很难买到,多早已售空…我在沈阳出版那本《笑的艺术》却是到处可买到的,我想是沾了书名的光。新华书店业务干部的水平,仅止于懂得“笑”,而不大懂“幽默”的。以后出书,还得考虑到书名问题。以后出漫画书,不管什么内容,都可含糊地定名为“她的匕首”“娇娜的投枪”“带血的刺”“笑不笑由你”…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是苏轼的名作:“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刊物名叫《水》,因为他们喜欢水的德行,正如张家三女婿沈从文说的:“水的德行兼容并包,从不排斥拒绝不同方式侵入生命的任何离奇不经事物,却也不受它的影响。水的性格似乎特别脆弱,极容易就范。其实,柔弱中有强韧,如集中一点,即涓涓细流,滴水穿石,无坚不摧。”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还有我家住在“后”杨棒,不是“前”拐棒。您“前后”不分还不要紧,如果左右不分就要成问题了。 您可能信封、信是两次写的;一次“酒醉”,一次“酒醒”,哈哈! “十足糊涂虫,‘前后’拎勿清”。可是你很谦虚,“一事未曾夸耀过,祖宗原是范希文”。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他预约的贺词每句只有三个字。冰心的题词是“寿而康”,启功的题词是“万事吉”,顾廷龙的题词是“日月长”,俞平伯的题词是“共此时”,黄苗子的题词是“春长在”,刘海稟的题词是“若比邻”…用到贺年片上,三个字以外再配上一幅画。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丙寅年范用请华君武画了个“老虎读书改邪归正”;乙丑年请黄永玉以极简的图案手法画了头老黄牛,后来《新民晚报》用它作为《未晚谈》的栏头饰画。黄永玉的这张画稿范用一直收藏着。到他离休,有两幅预约题词未及用上,一是唐弢的“仁者寿”,一是陆俨少的“满庭芳”,有些遗憾。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范用有一种本领:把作者变成朋友,或把朋友变成作者。他曾说:“要同作者做好朋友,书刊要靠朋友写稿,越多朋友越好,没有好朋友支持,就做不好出版。要尊重作者,你不要随便改动作者的稿件,错白字当然要校正,但别人的意思千万不能动。如果你有不同的想法,一定要同作者商量研究,真的需要改动也只能由作者自己去改,因为我们自己的想法并不一定是对的。多听听作者的意见,要理解他们的真意所在。你尊重朋友,朋友也会尊重你。”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如古人所云:“青山行不尽,绿水去何长”,我们的联谊之情将如青山绿水般的连绵不尽。我们的年龄固然已老,这是自然规律,生活着只要对人生追求是高尚的,便是我们最大的快慰。我们深信,以韬奋为代表的一代出版工作者在战斗中结成的友谊永远是常青的。在我们每一个联谊会成员的心坎上,都不会忘记过去走过的路并寄希望于现在和未来。 引自 第三章 朋友时光 中国自古有许多爱书的君子,他们的言谈行状被记录下来,成为美谈。据黄裳考证,宋代诗人尤袤自称他藏书的目的是,“饥饿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后代有学人为自己的书斋取名为“四当斋”。范用爱书,堪比古人,爱到了吝啬的地步。 引自 第四章 最后的书时光 这些“怪癖”是“其来有自”的,古代藏书家曾说:聚书藏书,良非易事。善观书者,澄神端虑,净几焚香。勿卷脑,勿折角,勿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策。随开随掩,随损随修… 引自 第四章 最后的书时光 这张贺年片背后录了一首王安石的《孤桐》诗,是张白山先生书赠范用的:“天质自森森,孤高几百寻。凌霄不屈己,得地本虚心。岁老根弥壮,阳骄叶更阴。明时思解愠,愿斫五弦琴。”刘再复认为这首诗很能看出范用的风骨,而这是离范用万里之遥(时刘再复在美国)才更为深切感受的,同时,他还感受到范用那种酷爱书、读书能真读进去的罕见的书痴性格。 引自 第四章 最后的书时光 他读自家老祖宗文正公范仲淹《与中舍书》,“千古圣贤,不能免生死,不能管后事,一身从无中来,却归无中去。谁是亲疏?谁能主宰?既无奈何,即放心逍遥,任委往来”,很有感触,写文章时说:“一梦七十年,梦里不知身是客。赤条条来,归无中去。但愿书长久。” 引自 第四章 最后的书时光 写信就是写信,把事情讲清楚,把意思和感情表达出来就行了,不是写文章。这大概就是洪桥先生说的“求真”吧。只是我信里所讲的,毕竟是半个世纪以前的旧事,怎么看也是一张发黄的褪了色的照片,它只是想告诉小朋友一热爱生活吧! 引自 第四章 最后的书时光 中华书局的标记,两支麦穗一本书,表示书是精神食粮;开明书店的标记,旭日之下一本打开的书,寓意开卷光明;天马书店的标记,一匹展翅腾飞的骏马,天马行空;良友图书公司的标记,一对白鹅,潜台词是友情应当是纯洁的;光明书局的标记,烛台上一支点燃的洋蜡,昭示黑暗之中,豆大的光亮也是可贵的;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标记,一座艺术雕塑,说明专出文艺书…新知书店和读书生活出版社的标记,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新知”标记里的那根火柴,点燃了读者的心。读书生活出版社的标记是比利时画家麦绥莱勒的一幅版画: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在路灯下读书自学。当时,范用刚失去父亲,家境困难,上不起中学,他想,自己也会这样去读书,上进。1939年,生活书店换了新的标记:三个工人朝一个方向抡铁锤,很美,而且有新的含义。他很想把这些标记集中起来收藏,可是舍不得撕书,也买不起书。后来亲自设计书籍,他对在封面放置标记是很上心的。他认为,这些标记既是美术的,又有着深刻含义。 引自 第四章 最后的书时光 我最大的毛病是性子急,脾气不好,常常得罪人。如果说我有什么长处,我想,做事勤快,为人坦直,可以算两条。我厌恶说假话(对敌人、坏人、不可靠的人,不能讲真话),厌恶势利眼。我唯一的爱好是看书看报,一天不看,难过得要命,这大概跟我干出版这一行有关。此外,我还喜欢唱歌,听音乐,是个“漫画迷”,还喜欢游泳,喜欢交朋友,跟年长的人在一起,我可以学到不少东西,跟年轻人在一起,我这个老年人也年轻了。 引自 第四章 最后的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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