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下）》第七章——第十七章

第七章
摘录:

一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人说:“要流血!”于是血海汹涌。
呵,这横行于黑夜的混世魔王
(因为白昼就显不出他的本领)，
他一句话在一刻内所犯的罪，
三十个明媚的夏季也难扫清!
可叹夏日本该滋长乐园之果，
但战争却连根带叶都给砍落。

二

勋章,官衔,绶带,和红袍等等
对于不朽的人类,倒真是不朽，
好似紫衣之于巴比伦的淫妇;
一身军装是男儿应有的行头，
有如美人配以纨扇;哪个近卫军
不认为他已经列居光荣之首?
但何谓光荣?我对这实在很糊涂，
您最好去请教见风转舵的猪!

据说猪能感到风,并且善观风色，
因为他能猪一般跟光荣跑向前;
或者,如果这句话有点得罪人，
那就说他像只顺风的两桅船，
或者三桅——

第八章

拜伦描绘了一场俄国与土耳其的惨烈战争，不吝词藻描写战争的惨烈、战士的拼杀，但在拜伦的眼中，无论主角方还是敌方，无论信仰，都不过为着无意义的东西而消耗生命，有的为了杀戮带来的虚伪荣光，有的为了虚无缥缈的天国。激烈的战斗归于平静，剩下的是悲凉和荒诞，最后作者更是直抒胸臆，表达了对和平与自由的渴望。

摘录:

六

夜色昏黑，浓雾遮盖了一切，
田野上只能看到大炮的火光，
它在地平线上弯曲地飞过，
像一条火云倒映在多瑙河上——
地狱的映影！排炮的联珠发射
和那一长串吼声的轰隆激荡
比雷鸣还震耳，因为天发的雷
尚有慈心--而人却要一切化为灰！

九八（荒诞可怖的战场景象）

“土耳其司令的脑袋已经敲碎了，
但是那石头堡垒还没有拿下来。
老督军还坐在几百个死尸中间，
在炮声里安然吸着他的烟袋;
听说呀,我们死的人堆得高高的
都齐到下巴啦,就为着那座炮台!
现在它还是连珠发射着炮弹，
好似葡萄园的葡萄一落就一片。

一一七（绝望赴死的敌人）

……他从未颤抖的心
这时却像一根芦苇那样抖颤，
望着儿子们都已死去,他深感
在生命临终时他自己的孤单。

但那只是一瞬息。他一个纵身
朝俄军的刀锋扑去他的胸膛，
对生命漠视得好似一只飞蛾
鼓起双翅去扑那焚身的火光；
呵,为了刺深些,他紧紧地靠在
那杀死他的儿子的刺刀尖上，
接着对儿子们暗淡地看了看，
就让灵魂从巨大的伤口飞上天。

一二二

新月的银弓下落,伊斯迈完了！
只见战地上飘着血红的十字，
但那不是救世的血；燃烧的街道
投影在河水里，像是一片月光
被染得赤红，在血海里倒映。

一三五（作者直抒胸臆，控诉战争，反对帝制，歌颂和平）

……如果可能，我要教导石头
去反抗世上的暴君。别让人说：
我们仍谄媚王座吧！多年之后，
子子孙孙呵！想想我们是怎样
暴露了世界自由以前的情况!

我们是看不到那一天的，但你们
生活在自由而欢欣的太平盛世，
将难以相信像我们所见的一切，
因此我要为你们写出这些怪事；
不过，让这记忆消逝也好！但如果
后人还要提起它，它引起的蔑视
必甚于古代的野蛮人，因为他们
虽然彩涂自己，却不以鲜血文身。

第九章

这一章，拜伦再次跑题了，年轻英俊的唐璜上朝觐见俄国女王喀萨琳，女王一眼相中了这位少年做男宠，剩下的是拜伦对世事的满腔愤慨，即使骂人，拜伦也能骂成文采飞扬的诗篇。

摘录

一二

看呵！死亡正怎样嘲笑着我们！
它把我们的现在都变为过去，
因为没有唇舌，它干笑而无声，
又因为没有耳朵，这怪物早已
不再聆听，只微笑着给人剥掉
比一切华服还更珍贵的外衣——
人皮,不管是白、是黑、是棕黄，
只留下一堆白骨冷笑在世上。

一三

死亡就如此取乐，乐得好阴森；
既然它如此，生命又为何不能
满足于他更优越的取乐方法，
以一个微笑把一切夷为虚空？
本来万物不过是泡沫，不断地
涌现和破灭在时间的狂澜中，
虽然这狂澜又不及永劫之流——
它一波就吞没了时间、太阳、宇宙。

第十章

摘录

二五(关于生死的观点)

而死神，那全人类的格拉克斯，
却是王者之王，他以他的土地法
把一切贵族的产业夷平，不管你
如何宴饮，狂欢，咆哮和纵横天下，
到头来也只落得一小抔黄土，
还得等你腐烂后才能收庄稼！
而且和至今才有立锥之地的
穷鬼并列——死神必是革新派无疑。

八一(拜伦对母国英国的爱恨交杂)

太阳落了，烟雾像从半灭的
火山口腾起来，弥漫着天空，
这奇异的城市真像有些人
给它起的绰号∶“魔鬼的客厅”。
但唐璜觉得，尽管自己是外族，
这也不是家乡，却把它当母亲
一样敬畏∶是她养育出的儿孙
使半个世界被屠杀，半个震惊。

八二

巨大的一片砖瓦、烟雾、船舶，
污浊而幽暗，但却极尽目力
那样广阔，随处都可以看见
有船只在掠过，以后就失迷
在桅杆的丛林中；无尽的楼塔
跷着脚,从煤烟的华盖窥出去。
还有一个巨大的、暗褐的圆顶
像小丑的帽子∶这就是伦敦城！

第十一章
拜伦对英国上层阶层的讽刺和批评在这里达到了顶峰，爱之深责之切。
摘录

二十六

沿着却灵广场、培尔梅尔等闹市，
那一长列的灯火真是够辉煌，
若比起大陆上的灯火的明度
(那儿城市谈不到夜景的装潢)
就好似拿黄金去比锈铁废渣。
法国人还没有学会使用灯光;
等他们学会了,却又不捻灯芯，
而是把恶徒吊上柱子来照明。

二七

沿大街吊起一列高贵的绅士，
当然能给人类以光明和教化，
正如把地主的庄宅烧把野火
也能做到这一点。还是老方法
对半盲的人民更好;而新花样
像磷磷的鬼火,固然也叫人怕;
但要等这种焰火变温和一些，
方能启示人类,永远照明世界。

二八

但伦敦好明亮:假如戴奥金尼
能够又一次来访寻正直的人，
而在这巨大的城市所繁殖的
各色人中,却找不到他的标本，
那么,这宝贝之所以未能发见，
绝不能归咎于灯火的不明。
我一生都在观察什么人正直，
但我看到∶上流社会全是律师。

第十二章

拜伦在这一章说本书前面这十二章还只是随便写写，从下一章开始才要真正进入主题，他还说想写个100章。可惜因为拜伦的早逝，这本《唐璜》永远地止步于第十七章。。。我在想如果拜伦写这本书跑题不要跑得这么厉害，我们现在就能看到多一点的主线剧情呢？

第十三章

摘录

七六(描写英国的秋天)

在英国的秋天，可惜没有藤架
沿着小道铺展开酒神的花冠——
你看不见红色的葡萄结着彩，
像诗歌所赞美的南方的岸沿；
但她却有能买到的最美味的
各种红白色葡萄酒，或浓或淡。
假如英国自叹贫瘠,她该知道：
最好的葡萄园是在她的地窖。

七七

假如说，她不能像南国的秋天
那么宁静而温和地趋于衰亡——
温和得好像又要使大地回春，
而不像肃杀的冬天就要登场；
她却也有无穷的户内的乐趣：
炉火熊熊,一年中最早的春光，
而室外还有一片成熟的景象，
虽然失之于绿,却得之于金黄。

七八

至于她柔弱的田园生活——连猎狩
也是号角声多于猎犬，但却也
活泼生动,足能使一位修道高僧
放下念珠，来加入这快乐的游猎。
甚至宁录都会离开杜拉平原，
换上美尔顿短装，来追射一些。
若嫌野猪不多，她却豢养不少
讨厌的家伙，可作射猎的目标。


八九(讽刺上流社会的聚会之虚伪)

上流社会好似棋盘，上面也有
什么国王，王后，主教，骗子,小卒，
它本来是一场戏，不过那傀儡
是自己牵线，全是自愿去充数。
1115打卡查良铮译拜伦《唐璜(下）》第十四章

摘录

五(这一段关于人的自毁倾向的观点，让我想起了拜伦另一部《曼弗雷德》)

因为死亡就在他的前后左右；
从畏惧反而产生了一种勇气，
使他不顾一切,豁出去看一看
那究竟是什么；这好像是当你
站在群山丛中，下临万丈深渊，
你望着悬崖峭壁而不禁颤栗，
但我担保你绝不会俯视一分钟
而没有可怕地想到要往下冲。

六

当然你没有冲,而是吓得脸发白，
走开了。但想想你当时的思想！
回顾一下就会使你如何战栗！
因为在你的心深处有一种倾向
要去探寻那“不可知”,不管它是
真理或虚妄,你却秘密地渴望
一跳而了之——到哪里？不知道，
也就因此你要跳，或者站住脚。

四八(拜伦对朋友的关系看得很开看得很透)

约伯有两个朋友给他以忠告，
但一个就够了，假如你在困窘中；
天时不利，朋友绝不会安然导航，
治病不成，却是索价高昂的医生。
所以，别为朋友疏远而牢骚吧，
他们本来像树叶，经不住秋风。
等境况好转时，用不着你去找，
在咖啡店里就能结一批知交。

五○

在一切可怕而又可憎的哀声中，
比夜枭的号丧，比午夜的凄风
更阴森的，是那句“我早对你说过！”
发自友人的事后的先见之明。
他们不告诉你现在该怎么办，
只是曾预言你终将一事无成；
固然你是稍违了“良好的成规”，
却有一长串掌故为你作安慰。

八四(拜伦对人是悲观的)

关起全世界吧，但把疯人放出来，
其结果呢，你也许会吃惊地看到
世道照常运行，和如今自称为
头脑健全的人治理得不差分毫。
只要人类有丝毫理性，我就可以
证明这话绝不是胡诌；

第十五章

摘录

五O(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确实如此，不是以理服人，而是烦到对方不愿意反驳)

唐璜说：“她比较合适,因为和他
信仰相同，也是一个天主教徒；
他相信他的母亲将会很难受，
教皇也会把他驱逐出教，假如——”
但阿德玲这时打断他，她好像
特别自诩能有独特见解灌输
给别人似的，又把自己的高见
照旧一字不移地说了一遍。

五一

为什么不呢？一个有理的理由
假如是好的，重复一下不会变坏；
假如是坏的，最好的方法是把它
不断申述：言简意赅才使你失败!
而不厌其烦地说个没完，就准能
说服一切人(连政治家也不例外)，
这也就是说，叫人听得太心烦。
但只要达到目的，何必管手段?

九九(拜伦关于生与死、关于消逝与新生的一段精彩描述)

在两个世界之间，生命像孤星一样
飘忽于晨昏两界，在天地的边沿。
关于我们自己我们能知道什么?
关于未来知道得更少！时间的狂澜
永远向前奔流不息，远远地冲走
我们的泡沫；旧的破灭了，新的出现，
无数世代的浮沫不断激起；而帝国
排成起伏的坟墓，有如波浪滚滚而过。

第十六章

因为一个亦真亦假的“鬼魂”，故事来到高潮，可惜拜伦在这里永远地停下了笔，离开了人间，可惜啊可惜。

摘录

八(盛宴之后的落寞与寂寥，浮华是偶然，空虚才是常态)

晚宴已罢，夜会接近了尾声，
酒肴都谈论完，女人都浏览过，
高宾贵客一个接一个地散去，
舞兴阑珊，歌声沉寂，连最后一个
薄薄的裙纱都不见了，就好像
那卷卷的白云已在天边隐没；
客厅里再也看不到锦簇辉煌，
只有残烛闪烁，和漏进的月光。

九

欢乐的一天消逝了，临到结尾
好似一杯香槟酒饮剩一点点，
已不见初斟时那欢腾的泡沫；
或像哲学体系留下一个疑团；
或者像一瓶苏打水迸发完了
明亮的水花，只落得气息奄奄；
或者像落在风暴后面的波浪
已失去了劲风的鼓舞的力量。

一○

或者像一剂鸦片，给你带来的
是不安的睡眠或失眠，或者像——
但什么也不像，除了像它自己；

(三)(黑衣僧鬼魂之歌，氛围让我想起了爱伦坡的《红死魔的面具)
……
他只是不分昼夜地守着
阿曼德维的古老的家宅。
据说，每逢主人结婚的前夕，
他就在新人的床头出现，
等主人临死时，人都这么说，
他也会走来——可不是悲叹。

(四)

碰到男孩子出生，他就哀吟，
如果这老门第将有灾祸，
你准会在惨白的月光下
看见他在厅堂里外出没。
你只能看到外形，看不到脸，
因为脸已被他的头巾蒙住；
但他的眼睛却像鬼灵一般
从那黑头巾里灼灼透露。

(五)

小心，小心，谨防那黑衣僧！
他还在这寺院当家做主，
因为，不管世间的主人是谁，
是他继承着寺院的职务。
阿曼德维是白天的主人，
到夜间,就是黑衣僧当家，
无论酒宴多欢，也没有下臣
胆敢质问一声他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