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的感觉
编者按:富足感与物质财富之间的关系是微妙的——真正的富有并不总是与收入数字直接相关。从学生时代简朴却充实的生活,到职场生涯中对消费态度的转变,再到单身生活中的自我发现,作者提醒我们,无论处于何种经济状况之下,找到让自己感到幸福和满足的方式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感到富有?在我与朋友的交谈中,我得出的结论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并没有理性可言。我听过慵懒的“A10阶层”们在卢贝隆带游泳池的豪宅大露台上调侃自己的手头不宽绰,也听过领积极互助收入津贴、救济金或打好几份工维持生计的朋友感慨自己的拮据。同样的富足感背后可能藏着不同的经历,仿佛财富的感觉与收入数字无关,与我们负担得起或负担不起的现实无关。在我的记忆中,我唯一一次感到富有是在圣艾蒂安上大学的时候。当时我同时做着寄宿学校学监、城市赛马场和热奥弗鲁瓦基查尔球场茶点吧服务员的工作,还给当地报纸做一些自由撰稿的工作。这些工作的薪水都很低,但我还是能租上一套40平方米的公寓,要是在巴黎,我可不敢想。喝便宜啤酒,每天吃意大利面和咖喱饭,节假日则在野营地度过,季节在更替,但吃的东西倒一直是那几样。我用的家具都是捡来的,在穿衣上也不花什么心思,我和朋友们还经常借住在彼此的房子里。我没什么令人艳羡的财产,只有一辆二手车,但它能把我们从一间酒吧带到另一间酒吧,有时还能把我们带到附近的乡下,然后我们就像贵族一样坐在引擎盖上胡言乱语。当我开始步入职场并搬到巴黎以后,这一切都消失了。不过,我那些成双成对的朋友们则可以整合两人的资源,然后一起搬进公寓,他们中的一些人后来还买了自己的房子。对于没有在欧洲大都市生活过的人来说,高额房贷简直是天方夜谭,更遑论还要购买像样的家具,添置各种物品。作为一个单身女性,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租个单间公寓。只是我对这种情况的反应也毫无理性可言。
在巴黎的17年里,我的职业状况发生了多次变化。我当过按字数计费的撰稿者,也当过长期约聘的记者,失业过,也当过拿着体面薪水的副主编。但在这些年里,我从未真正改变过自己的生活方式。好像在任何时候,我都不允许自己花冤枉钱。那张宜家克利帕(KLIPPAN)沙发就是我这一理念的体现,它在我读新闻专业的时候就在里尔陪着我了,后来又跟着我到了巴黎,直到我42岁还在用。18年来,这张不舒服的沙发折磨着我的脊椎、屁股和精神,虽然我有能力把沙发换个好几回,但由于它还没有破碎肢解,所以我觉得它还能继续发光发热。我的鞋子、餐具和茶几也是一样——甚至桌角都是用胶带补过的。我对这些物件从不报以热情,因为我担心它们会侵占我。我还是这么生活着。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过着超出自己财务负荷能力的生活,但我越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就越习惯以低于自己消费水平的方式生活。是我变得吝啬了吗?还是因为我接受了自己与消费(在这座城市里,除了消费没有其他东西可言)之间关系的改变?——多亏了我的单身生活。
在巴黎,我发现了一些“生活方式伴侣”。他们的恋爱关系完全建立在装饰、美食和旅行这三位一体的基础之上。他们的所有对话无外乎他们尝试过哪家餐厅、想尝试哪家餐厅、想在Merci买些什么以及希望在下次度假时入住哪家酒店。他们的关系围绕着共同的消费而组织起来,因此他们能够一起享受生活,并成为由共同兴趣和共同经历所巩固的稳定伴侣。这是我认为最令人沮丧的爱情化身之一。但它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这个极端版本揭示了伴侣与金钱之间的关系是与单身人士不同的。这件事也是我在独自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的。在此之前,我只看到,无论你是一个人住还是和别人住一起,酒店房间的价格都是一样的,没有人能和我分担账单和房租,为了去到那些有足够地方接待朋友的人家,我不得不多走一些路。我忘记的是,当人们结合时,就出现了两人需要共同维系的生活方式——也正是这种生活方式,会在离婚或分居发生时,成为人们哀悼的对象或法律谈判的主题。在恋爱初期,甚至在约会期间,情况尤其如此。我们越来越多地外出以增加见面的机会,与新认识的恋人一起周末出游,毫不吝啬地花钱做准备以及打扮自己。在播客《无性生活》中,奥维迪表达了她对女性为了可能的性爱(也许吧,毕竟在相识初期,到底会不会上床还不确定呢)而不得不承担诸如脱毛、内衣、美容之类的准备费用的愤怒,她称之为“搞排场”。这些都是我们能意识到并且接受的费用,我们理解它们是特殊的、偶尔的、多余的。但还有其他一些费用在夫妻关系建立之后才会产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与这些多余之物的关系就发生了逆转。这些“排场”变成了维持伴侣或家庭活力与和谐的必要开支。我们“需要”买一辆新车,这是为了孩子,我们“需要”在每个学校假期带他们去度假(这在一年中也占了不少时间呢),在圣诞节和生日时哄他们开心。我们还“需要”周末出游,外出去餐馆吃饭,享受彼此,重新点燃夫妻间的激情。一切都成了“必需品”。伴侣和家庭有点像巴黎,因为一旦我们决定搬进那里,就必须好好讨生活,即使那里超出了我们的经济能力。必需品和附属品的差别变得暧昧起来。
拜工作所赐,我也曾一头扎进这个误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得坚持去按摩师那里报到才能保证我第二天能继续坐在电脑屏幕前。几年过去,我看过的治疗师数量多得都能成立一个政党了。为了与工作尽量相处愉快,我开始接受越来越多的治疗来调整我的骨盆,就像去4S店保养汽车一样。我还会通过正念催眠定期修复我潜意识中的故障,在磁疗师那里清除我的“负能量”,靠泰式按摩或推拿按摩来打通我的经络。为了工作,我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而工作,它毁掉了我的生活。只要能应付工作,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我偏偏不去思考这种情况本身。我的信用卡收据越长,我就越相信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高兴,而是因为我需要这么做,我不能不这么做,我的境况要求我必须这么做。当别人建议我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回答他们的。当时的我感觉自己经常感冒,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在那些号称自己“需要”更大的公寓,“需要”海边度假或带着孩子去田野喘口气的人身上,我也看到了当时的我。如今,虽然我可以自豪地说我不用再看医生了,但我的很大一部分开支还是花在了替代疗法上。现在我完全明白,我并不是非这么做不可,我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高兴,我因此感觉更好,这是我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不过,我可以稍微放慢点频率)。我也是以同样的逻辑来理解独身的,我可以对我的钱完全负责,对我挣钱和花钱的方式负责,最重要的是,我对自己说的话完全负责。也许这就是老女孩要教给我们的,这与她在人们心中的吝啬形象全然不同。她没有被关于婚姻生活和家庭生活义务、关于财富增长和保值的标准叙事所束缚,她敢于在该花钱的时候就花钱,不用援引共同生活中的突发事件来为自己花钱的方式辩护。她承认,金钱——无论其客观价值如何——存在是为消失。既然决定花掉它,不妨把它花在令自己愉快的活动上。(但这还是不妨碍我担心自己未来的养老院生活。)
(本文节选自《老女孩:另一种生活方式》第四章“钱、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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