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书摘
二、对启蒙运动的首次攻击
关于在德国产生的虔敬运动:
它特别强调精神生活,蔑视求知,蔑视庆典和一切形式的东西,蔑视排场和仪式,特别强调受苦的人类个体灵魂与造物者之间的个别关系。 引自 二 对启蒙运动的首次攻击 哈曼与美学戒律的交锋:
摩西•门德尔松,美学家摩西——这个美学立法人——想把激情从艺术那儿剥离出来,他的美学戒律是:汝勿犯之,汝勿试之。哈曼说,在自由的国度,超凡的莎士比亚的超凡书页在时代的暴风雨中翻飞,此时,谁还敢那样做?(p. 42.) 引自 二 对启蒙运动的首次攻击 三、浪漫主义的真正父辈
德国人所独有的精神气质:
这里有对于行动突发性的热情,对于任何已有秩序的憎恨,对于任何认为宇宙拥有一个能够被平静的知觉(甚至不平静的知觉)所理解、沉思、分类、描述乃至使用的结构观点的憎恨。(p 52.) 引自 三 浪漫主义的真正父辈 德国人之所以有这种精神气质,当然是来源于虔敬派的信仰。在这样的精神气质之下的德国人,展开的“狂飙突进”运动很好地反映了这样一种气质。狂飙突进的剧作家们看到的是这样一个世界:并不会出现一种法则让社会变得更好,更好的社会是不存在的,强者注定是要倾轧弱者的,弱者注定是要被挤压到一隅的;非正常的人相比起正常人更加接近上帝(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情结的发端)。
四、拘谨的浪漫主义者
·康德与浪漫主义
在康德看来,人与自然界有着鲜明的区别:自然界受制于因果律,而人则可以按照个人的自由意志进行选择,人施莱格尔强调的第三个影响浪漫主义的因素,是歌德的小说《威廉·迈斯特》。强调此书的重要作用有两点,一是内容上,《威廉·迈斯特》表现的是一个天才的成长故事,天才一贯是浪漫主义者所青睐的;二是在结构上,《威廉·迈斯特》突破了小说一贯的结构,囊括了小说、散文、诗歌,包含了科学描述与抒情化叙述。对于浪漫主义者而言,这是对规则的反叛,是对所谓的分类法则的突破。
当然,此类“突破”不单单存在与歌德的作品中,相反歌德与浪漫主义者的关系相当微妙:一方面,歌德认为浪漫主义者是波西米亚艺术家、是三流作者,另一方面他们的确又是那一时期歌德唯一的读者。而浪漫主义者一方面仰慕歌德的才华,一方面对他在魏玛公爵面前卑躬屈膝的小市民情调不屑一顾。
伯林指出施莱格尔堪称四流的色情小说《卢琴德》通过婴儿的身体来进行人类自由的隐喻、蒂克戏剧中常有戏中人谈论戏剧结构的内容(成为达达主义、皮兰德娄、超现实主义、荒诞派戏剧的先声)、霍夫曼小说中扑朔迷离的故事、施莱格尔在他的作品中使用反讽来对抗生命之河的冻结都是此类反叛、突破的尝试。
能够进行自由的选择是道德诸多观念的前提条件。正因此,康德最为厌恶的,就是政治意义上家长式的统治。这样的统治者视子民为未成年的孩子,否定了他们有自由选择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他们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义务。
在他看来,一个“视子民为未成年的孩子”、社会建立在统治者的仁慈之上的政府是“我们能够想象出来的最专制的政府”,它“破坏一切自由”。 引自 四 拘谨的浪漫主义者 正是康德对于道德的推崇,使得他提出了一种迥异于前人的自然观。在康德之前,自然通常被人所崇敬,自然能够治愈人的创伤。孟德斯鸠说,自然是道德的缘起、是艺术应当模仿的对象。在康德那里,自然是机械的,自然是可以模塑的中性材料甚至于是人的敌人。人的身体、人的情感、人的一部分处于自然之中,他承认人有一部分是自然的,但是当一个人的自由程度最高时,他能够做到统治自然。因此,康德对于法国大革命相当推崇,他对于个人意志的强调让伯林认为在某种程度上他也是启蒙运动的孩子。
一个听凭冲动行动的人,不管他的行为多么慷慨;一个依照本身性格行动的人,不管他的行为多么高尚;一个屈服于无从避免的压力行动的人,不管这压力来自外界或自己的性情,这个人不算是在行动,至少不是作为道德的载体在行动。唯一值得拥有的是无拘无束的意志——这就是康德一再强调的核心命题。(p. 75.) 引自 四 拘谨的浪漫主义者 ·费希特与浪漫主义
在费希特看来,人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行动——连行动者都算不上,当人停止行动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死了。同样的,费希特认为,只要人还处于三维空间之中,那么他就不可能是自由的,因为他一定会被这样那样的自然所限制。唯一可使得人自由的,是大于人的东西,是一种纯粹精神实体:
如果你问何谓纯粹精神,纯粹精神就是某种超验性的实体(很像上帝),我们每个个体都是那束焰心进发的火花。(p. 87.) 引自 四 拘谨的浪漫主义者 五、奔放的浪漫主义
(1)费希特的意志理论
费希特认为,当我们在聚精会神时,我们是感知不到自我的存在的,只有当这种聚精会神被阻碍了,我们与造成阻碍之物产生碰撞时,才能特别清楚地感受到自我的存在。正是在这时,才能特别清楚的感受到“自我”与“非我”的区别,而“非我”是我们能够模塑的对象。由此,费希特指出,自我不是在认知中浮现的,而是在受到碰撞之后,得以被意识到的。在费希特那里,这种碰撞是一切经验的开端:
在你和你想要的东西之间,在你本人和你希望成为的人之间,在你和你想将你的人格施与其上的质料之间,以及你和那些抗拒施与的质料之间,绝对地存在某种矛盾或冲突。正是在抗拒之中,“自我”和“非我”浮现出来。(p. 90.) 引自 五 奔放的浪漫主义 (2)谢林的无意识理论
谢林认为艺术家们就是要挖掘出文艺作品中黑暗的无意识,通过痛苦而爆裂的斗争将其上升到意识层面。其中必然包含着强烈的能量与活力,在谢林那里,优秀的艺术作品概莫能外:
艺术作品的生命(也就是艺术作品共有的品质)与自然中令人仰慕的东西相似,是某种喷薄而出的力量、动力、能量、生命和活力。这就是伟大的绘画、雕塑、音乐作品之所以伟大的原因,因为通过它们,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表面,不仅仅是技艺,不仅仅是艺术家有意为之的形式,更有艺术家本人可能没有完全意识到的事物,即他自身内在的某些无限精神的悸动,艺术家本人恰恰能使它得到特别的表达并成为自我意识的代言人。(p. 94.) 引自 五 奔放的浪漫主义 (3)在意志理论与无意识理论影响下的“象征主义”
面对无限性,必须要用有限的语言来表达,伯林说浪漫主义者们知道即使用话语来描述,用象征来指代,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到达他们所要表达的所指,但这正是浪漫主义者们的信念所在:
我知道我不会成功,也不可能成功。因此我所能做的只是采取某些逼近的方式,慢慢接近、慢慢接近我的目标;我只能尽力而为。不过,这可是一种异常痛苦的搏斗。如果我可以被称为艺术家,可以成为德国浪漫主义者所说的那种具有自我意识的思想家,那么我终其一生都在为之搏斗。(p. 97.) 引自 五 奔放的浪漫主义 由此,伯林特别提到了一个哲学家们不会使用的名目——“深度”。
当我说帕斯卡要比笛卡尔更有深度(当然笛卡尔无疑是一位天才)的时候,或者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论我是否喜欢他)比托尔斯泰更有深度(我也许更喜欢后者)的时候,或者说卡夫卡要比海明威更有深度的时候,我使用了隐喻,我找不到比隐喻更好的表达方法。(p. 98.) 引自 五 奔放的浪漫主义 浪漫主义与妄想狂存在着一定的联系,妄想症则是浪漫主义者另一个瞩目的特点则是妄想狂,伯林指出,浪漫主义者通常有两种,一种是乐观主义者,他们认为凭借个人的意志能够摧毁一切的障碍;一种则是悲观主义者,他们认为个体追求自由与解放,但是世界不会轻易被驯服,存在着某种未知的、神秘的力量:
乐观主义者认为世界负载着我们走向更为辉煌的前景,而像叔本华这样的悲观主义者则认为它是浩瀚莫测、方向不明的意志的海洋,我们如同一叶小舟随波逐流,没有方向,不知我们到底是什么,找不到航线。这是一个强大有力的敌意性的力量,反抗它或者向它妥协都毫无意义。(p. 102.) 引自 五 奔放的浪漫主义 ·法国大革命与浪漫主义者的畏惧感
不曾设想的后果(unintended consequences)这一观念认为,尽管人可以计划现实,但隐藏的现实自行其是;尽管人力图改变现实,但现实会突然挺身而出,反戈一击;如果人想改变自然、人类自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所谓“人性”“社会的本性”“无意识的黑暗力量”“生产力”“理念”这类巨大的实体,一旦你做得太过分,它们就会反戈一击,把你打倒在地。在欧洲,这一观念渗入很多人的想象之中,而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浪漫主义者。(p. 105.) 引自 五 奔放的浪漫主义 ·歌德的小说《威廉·迈斯特》
凡是那些造出来的、建构出来的、已被了解到的东西,通通都要扔掉。一瞥、碎片、暗示、神秘的启迪——这些才是捕捉现实的唯一路径。(p. 109.) 引自 五 奔放的浪漫主义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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