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位陪审员
这里让我觉得很不自在,我不喜欢在菜单不标价钱的地方点餐。 “我猜你知道我手上有什么案子。”鲁迪说。 我的确知道,想不知道可太难了。我每个星期都能在电视上看到他的脸,快一年了吧。“你是那个电影明星罗伯特·所罗门的律师。如果我没记错,下星期就要开庭了。” “三天后就开庭,明天要选陪审员。我们希望你加入。你在准备的时候可以先接触几名证人。我觉得你的风格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才来找你。助理律师,工作两个星期,你还能借此免费打广告,宣传的效果会超乎你的想象。我们可以付给你20万美金的费用。” 鲁迪用他那洁白无瑕的牙齿对我微笑。他看起来像是糖果店老板,承诺街头小孩儿可以巧克力免费吃到饱一样,表情非常亲切。但我越是保持沉默,鲁迪就越难维持他的笑脸。 “你说‘我们’,这个‘我们’到底指谁?我以为卡普法律事务所就你一个老板。” 他点点头,说:“的确如此,但若要打与好莱坞明星有关的谋杀官司,场上永远会有另一个玩家。我的客户是电影公司,他们请我代表博比,他们会出钱。孩子,你觉得如何?想成为出名的律师吗?” “我喜欢低调。”我说。 他的脸耷拉了下来。 “拜托,这是本世纪最大的谋杀官司,你不这么觉得吗?”鲁迪问。 “免了,谢谢。”我说。 鲁迪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说:“艾迪,全纽约的律师都挤破头想坐上这个案子的辩护席,这点你很清楚。是钱的问题吗?怎么了?” 服务生端来两碗汤,鲁迪挥手退回食物。他把椅子拉向桌边,身体靠向前,手肘撑在桌面上,等待我的答案。 “鲁迪,我不想当浑蛋。你说得对,大部分的律师都会为了这个机会挤破头,但我不是大部分的律师。就我在报纸及电视上看到的消息,我觉得罗伯特·所罗门杀了那两人。不管他多有名,不管他多有钱,我都不会帮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抱歉,我的答案是‘不’。” 他歪头看我,脸上还挂着那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微微点起头来。“艾迪,我懂。咱们为何不把费用提高到25万呢?”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不替凶手辩护。很久以前我走过那条路,但代价太惨重,完全无法用金钱弥补。”我说。 鲁迪暂时收回笑脸,换上了一幅如释重负的神情:“哦,行,这样咱们就没问题了。听着,罗伯特·所罗门是无辜的,是纽约市警察局栽赃他,指控他谋杀。” “是吗?你能证明吗?”我问。 鲁迪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不能,但我觉得你可以。” “鲁迪,我也许不该接这个案子。” “不、不、不、不,别挂断。听着,我的确是用了一点儿手段骗你接这个案子,但艾迪,你是杰出的律师。如果我们觉得你不够好,我们肯定不会找你。” “我现在该怎么相信你的话?” “听着,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需要有人对付条子,从这个角度看,你能处理得很好。你之前就对付过他们。如果你失败了,我们还是会为了在陪审团面前保住面子炒你鱿鱼。如果你碰巧是法官的好朋友,哎呀,也许他不太会因为你的行为找我们茬儿。他的好朋友艾迪·弗林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波及吧,对不对?” 高招。纽约不乏优秀的律师,许多律师都有整治证人席上警察的经验,但很少有律师是哈利·福特的好朋友。 “如果你认为哈利会因为我而让你的客户好过,那你的误会可就大了。” “别担心,我并没有质疑法官的人格,他不会因此偏袒我们。我想说的是,如果陪审团不买账,福特法官也不会让这种情况波及你或我们的客户,但这种策略确实风险很高,我要说的只有这个。他不会持有偏见,这样他才能保持公平的态度。” 换我说不出话来了。我想告诉鲁迪,我不会接这个案子了,我会请霍尔滕把电脑带回去。这时,笔记本电脑屏幕显示要求我输入密码。在我思索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我顺手键入“无罪1号”,屏幕画面转换,罗伯特·所罗门的照片出现在我眼前:博比和阿蕾拉,在他们上东区的豪宅里,身穿圣诞毛衣,站在圣诞树前面。照片上是两名明显相爱的年轻人,手牵手,彼此对望,眼神里流露出对未来的期待,对彼此的承诺。如果我就此离开,我就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让博比失望。 “我不喜欢被人利用的感觉。你想让我加入这个案子,那就得加钱。” “我明白这一切让你不高兴,但我们的预算有限。也许可以提高一点儿,这样才不会伤和气。再加百分之二十五,如何?” “成为卡普法律事务所的合伙人如何?次级合伙人,福利全包,我只挑我想接的案子。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我不用烦恼钱的问题。我要的只是一份稳定的工作,没有什么风险就好。” “这是狮子大开口。”鲁迪说。 “这是世纪大案。”我说。 他停顿了一下。我听得出他一边思索一边嘀咕。 “两年资深律师的合约如何?你向你的目标客户收取两年的费用,就跟其他的资深律师一样,然后就让你升任次级合伙人。艾迪,我能提供的就这么多了。”鲁迪说。 “我同意原本的金额跟这个条件。”我说。钱是有帮助,但我需要一份工作。克莉丝汀希望我能做朝九晚五的工作,不会给我及家人惹麻烦的工作。也许这样能让我们的关系维持得更长久一点,同时使我们在未来也有所保障。 “就这么说定了。”他说。 “说到证人,我看了你们的证人名单。阿特,你有三十五位证人;艾迪,你有二十七位。我觉得你们只是在吓唬对方。我看过审讯记录,阿特,这个案子你顶多只能传五六位证人。艾迪,你名单上有一半的人我都不确定。我很感谢鲁迪列出这份名单,但说真的,这个加里·奇斯曼到底是干吗的?” 开庭时列一张长长的证人名单的确是个聪明的办法。你得把能想到的人通通列上去,免得到时候你真的需要他们却又想不起来谁是谁。此外,加上几个额外的人,只是要扰乱你的对手,让他们浪费时间去研究这些人。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哈珀靠在墙上,盯着地面。我们都感觉到了,空间里有一种邪恶的黑色物体,这是你不允许自己去想的东西。在成长过程中,我们都有恐惧之物,衣柜里的怪物或躲在床下的恶魔。爸爸妈妈总会告诉你,那只是你想象出来的,根本没有恶魔,根本没有怪物。 但他们的确存在。 “我看完了档案,受害者之间没有联系。” “德莱尼昨天不是,嗯,跟你说过了吗?” “她是说过,但她找错受害者了。”我说。 我听到哈珀叹气及拉动被子的声音。我想象她坐直身子,逼自己清醒。 “找错受害者是什么意思?” “德莱尼研究的是命案受害者。我觉得他们不是真正的目标。凶手杀害这些人,然后将罪行嫁祸在别人身上。我相信被嫁祸的人才是真正的目标。” “这跟命案受害者的问题一样,某些被定罪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居住的州。” “的确没有地理或社交上的联系。我觉得这些人没有见过面,他们彼此住得很远,生活圈八竿子打不着,也没有念同一所大学,有些人甚至没上过大学。我一无所获,但我不是联邦调查局探员,我只能依据档案或我在网络上查到的资料来思考,到目前为止信息不是很多。我在网络上查到几篇文章,比如那个纵火狂阿塞尔,我发现他中了州立机构的彩票,另一篇文章说奥马尔·海塔尔得到了球类比赛的赌金。” “那又怎样?”哈珀问。 把话说出来有时会让其成真。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哈珀,真正的受害者是那些被诬陷的人。真凶选择他们,是因为他们的人生经历了巨大转折。奥马尔赢了那笔钱,阿塞尔中了彩票,因为休息站命案而遭定罪的流浪汉得到了一笔遗产……地区报纸都有报道这些消息。我要你跟德莱尼调查每一宗案件,研究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发现这些人都遇到了巨大转折,而真凶看到了,所以他才以这些人为目标。” 德莱尼带着执法人员常有的抽离感,她可以用客观的目光看着受害者的脸。 “你是怎么办到的?”我问。 “什么?” “你可以平静地看待这一切,好像完全不受影响。”我说。 “哦,你最好相信我也会受影响。”她说,“当我看到尸体的时候,这些骇人事件所带来的伤痛足以让我进入精神病院,如果任由伤痛牵着鼻子走,就会是这种下场。当我看着照片的时候,我看的不是受害者,我是在寻找凶手,我是在想办法追踪他的气味,观察他的特征,或寻找某种蛛丝马迹。你必须无视尸骸,才能看到背后的禽兽。” 我爱美国,我爱纽约,我爱人群,但有时这些东西让我很沮丧。不是单个人,主要是因为媒体。有这么多新闻频道、报纸、新闻网站,可媒体却没有好好为美国人民服务。出现在法庭里的大多是媒体。当贝内蒂奥说博比是同性恋的时候,法庭里到处都是人们的惊呼声。 当普莱尔以超高分辨率的画面展示阿蕾拉的尸体、伤口及她年轻的生命就这么香消玉殒的时候,这些记者的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但当某位名人被揭露不是异性恋的时候,他们却全体发疯了。
109人阅读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