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做保洁》
张小满 40个笔记 前言 ◆ 我的母亲有一种独特的回忆时间的方式。她不是按照公历,也不是按照农历。她的记忆以我、我弟弟、我父亲,以及她自己和身边亲人的重大生命选择和经历为坐标。 ◆ 我进入到一个她从未进入的由知识构造的世界。经由学习和阅读,我获得用文字解释生命经验的方法。即使如此,我的母亲仍常常为我现在已有的生活担忧,一旦我不再工作,似乎一切都摇摇欲坠。 这就是生活呀! ◆ 商场是消费主义的产物,是景观社会的极致呈现。它以便利、干净和香喷喷的氛围,营造幸福的气泡。 猫都知道疼崽子 ◆ 母亲磨豆腐之前也总祈祷不要失败,放鞭炮时祈祷一次性响完,贴春联前也总是嘱咐父亲不要贴反,吃饭时总是告诉我们不要摔碎了碗……在她的观念里,只有这些不出差错,按照她的祈祷进行,来年才会顺顺利利 ◆ 母亲也在乡村度过了她生命力最为丰沛的岁月。这种仪式给她以尊严,也给了她面对来年生活的动力。 第二章 政府大楼 ◆ 他们来厕所并不是真的要上厕所,而是借用这个空间处理别的事情。这时候,厕所就成了职场的“避难所”。 ◆ 从深圳返乡的那天深夜,母亲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县城大医院看完姑姑回家,开门的时候却发现,花草竟然全活着。那些吊兰像是烟花般炸开,爬满了阳台。 女的是菜籽命 ◆ 要如何去形容姑姑的一生呢?用最直观的说法,是被金钱困住的一生,是用吃苦来抵消生活磨难的一生。五十四年来,她总是为别人活着,为丈夫活着,为儿女活着,连婚姻也是遵从了父母的意见,嫁给了同村的六舅舅。 ◆ 他们经历了跟我姑姑相似的一生,如杂草一般,顽强地生存,一场大风刮过,有的还能爬起来,有的便湮灭了。 我们家我最有算计! ◆ 母亲管种菜叫“兴”菜。“兴”这个字第一次在我的脑子里变成了有场景的动词。如果允许的话,她在深圳,最“宏伟”的计划便是在公园的空地上“兴”萝卜、“兴”白菜、“兴”黄瓜……把公园变成菜地,而不是做保洁。 ◆ 在老家乡村,花就是兀自长在山上、路边、田边、河边……花开花谢,顺应四季。 ◆ 天晴的时候,空气是清冽且干燥的,阳光荒凉得让人惶然 ◆ 母亲洗衣服,看着公园里雨后涨满水的池塘,母亲很快乐,她大胆想象:“要是能在这里洗衣服多好!” ◆ 他们无法做长期规划,总是临时决定,被动选择,没有告别就突然出发,突然归家。 ◆ 我在无数时刻,都有一种“幸存者”之感。但凡我在青春成长期的任何一天做了“放弃”的决定,我的人生也一定是随波逐流的。我那些从课堂上消失的同学,他们一定也曾感到害怕。 ◆ 如果有一天,我从深圳离开,回到田园,变成一无所有的人,母亲会支持我吗?答案可能是否定的。几十年来,父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我们走出来,在城市的缝隙里获得一个位置。她不能容忍我轻易放弃。尤其是,母亲为了这一切吃了那么多苦头,她更不能容忍白吃苦。 第三章 高级写字楼 ◆ 母亲生命中自认为的很多不快乐、不幸福,用她的话说,都是源于听了我外婆的话,嫁给了一个错误的人。 ◆ 明明有一万种表达方式,他们却偏偏选择最戳心、最气人的那句。充满仇恨和敌意,惯性是如此顽固。 ◆ “养你一个等于养两个孩子。” ◆ 外婆也许怀着巨大的愤怒,怀着对奉献和回报有着巨大不平等的绝望,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 与理想中的天伦之乐不同,我们面临很多摩擦,甚至是“冲突”。我们深陷彼此纠缠、负担和依赖的关系。我们是母女,只能磨合,她不会放弃我,我也不可能放弃她。 ◆ 每当我做的一切决定,显得跟她毫不相干的时候,她最生气。 ◆ 或许在这座富足的城市里“捡拾”别人的丢弃之物,对母亲而言,有着不劳而获的欢喜,带着探索和发现的趣味。 保洁是城市的高级美容师 ◆ 在保洁员的世界,抑或是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如果你抽丝剥茧,去看每一个行动背后的细节,你会发现,人,在本质上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只在于你是否有心去了解事物的另一面。 ◆ 母亲跟我讲完她在厕所的遭遇,末了,不忘提醒我:“你在公司上厕所的时候,听到阿姨打扫卫生的动静,你一定要尽快出来,不要让阿姨等,等得很着急。” 衰老 ◆ 她希望自己健康,并且常常安慰自己,“我的身体我知道,看了也没用”。在我看来,这样的安慰背后,何尝不是恐惧。她更怕的是去一趟医院检查出一身毛病。因此只能自我欺骗,祈祷上天能够眷顾自己。 ◆ 父亲则在这次体检中查出了轻度脑萎缩。 他们都老了。我第一次深切意识到这件事。 挂在树杈上 ◆ 我们对细节无止境的要求,最终的压力都落在了最基层的员工身上。类似的现象,在很多其他工种中也可以看到。我没有问芙蓉阿姨,擦完最后一颗水晶,她感受到怎样的工作价值。 ◆ 我认识的许多保洁员都跟母亲和喜年一样,无论男女,总是在子女的婚姻上期待落空。 ◆ 这些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保洁员,婚姻大多被父母包办,传统得像亘古不变的河流。一切的选择的都是跟随“什么年龄干什么事”。 ◆ 他们有一样的精神困境,似乎不看到儿子结婚、女儿嫁人,确认儿女获得世俗意义上的“幸福”,作为父母的他们就无法真正获得“自由”。 ◆ 这像是母亲那一代农村人的宿命。他们用苦力换钱,养大了孩子,但孩子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获得争取更好生活的能力。他们流汗到老,仍不得不继续托举家庭。 尾声 ◆ 他们与已经老去的身体赛跑,用时间换取金钱。每天有一些钱到手对他们很重要。在他们的观念里,没有“退休”一词,问及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真正休息,他们大多是带着苦笑告诉我:“到干不动为止。” ◆ 这家不断摧毁又重建的店铺,是我们正在经历的生活的隐喻——一种在缝隙中求生存的生活。 ◆ 用美国社会学家格雷伯的话来说,我母亲和她工友们所做的工作属于“狗屎工作”,对社会必要且有益,但收入低,工作环境糟糕。但对我的母亲和她的工友们而言,保洁这份工作是必要的,是他们待在深圳最根本的理由。 ◆ 令她难过的是,她觉得自己的儿女们在读了不少书,获得了所谓的好工作之后,也不过是工作的奴役,并没有所谓的“岸”可上,随时可能会被抛至主流生活之外。 ◆ 母亲的恐惧是德国社会学家罗萨《加速》一书中“滑溜溜的斜坡”现象的现实印证:似乎在生活的所有领域里,都有一种站在“滑动的斜坡”上或“向下运行的自动扶梯”上的感觉。 ◆ 行为者在永远充满着多维度的变化的条件下进行活动,而通过“不采取行动”或“不做决定”而实现的静止状态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人一直不能重新适应持续变化的行为条件,他就会失去连接未来的条件和选择。 ◆ 这些“黄鹌菜”被母亲拿来做凉拌菜,还包了饺子。有苦味,也有甜味。 后记二 我想写一本妈妈也能读完的书 ◆ 眼睛没有看到,并不意味着不存在,没有发生;也并不意味着,只要假装没有发生,一切都完美无缺 -- 来自微信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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