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她们的才华如此狂野、宏大、桀骜不驯,又有什么能束缚、驯服和教化它们,让它们为人类所用呢?它们倾泻而出,横冲直撞,形成一股股韵律、散文、诗歌与哲学的奔流,凝结成一册册四开本或对开本书籍,没有人来阅读。她手中本该有一台显微镜,她本该学习如何观察天体,如何科学理性地思考。她的才智因孤独和放任而变质。没有人拦她,没有人教她。教授们奉承她,宫廷里的人又嘲弄她。埃杰顿·布瑞格爵士抱怨她的粗野——“居然是来自于出身高贵、从小在宫廷中长大的人的笔下”。她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维尔贝克。 玛格丽特·卡文迪什让人联想到的,是一幅多么孤独和放纵的光景啊!仿佛巨大的黄瓜藤蔓肆意蔓延,把满园的玫瑰和康乃馨都缠死了。 引自第80页 她必须像男人一样工作。她通过努力工作,挣到了足够自己生存的钱。这一事实比她写下的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甚至胜过《一千次献祭》和《爱在一场神奇的胜利》这两首好诗,因为女性从此拥有思想的自由,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还将拥有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的自由。 引自第83页 如果我能书写历史,我会更加详尽地描述这种变化,并认为它比十字军东征或玫瑰战争更重要。中产阶级女性开始写作了。如果《傲慢与偏见》 《米德尔马契》《维莱特》和《呼啸山庄》很重要,女性开始写作这件事情也很重要,这种重要性用一个小时的演讲根本说不清楚,因为写作不再仅仅关乎隐居郊区住宅、守着一堆对开本和奉承者的孤独贵夫人,而是走进了一般女性。没有这些先驱,就没有简·奥斯汀、勃朗特姐妹和乔治·艾略特;就像没有马洛就没有莎士比亚,没有乔叟就没有马洛,没有那些无名诗人,就不会有乔叟,先驱者驯服了粗野的语言,为后人的创作铺平了道路。大师之作从来都不是独自诞生、独立存在的;它们是漫长岁月里共同思考的产物,是群众的思想,它有一个声音,背后诉说着万千大众的群体经验。 引自第85页 我很好奇,如果简·奥斯汀不用在客人面前掩饰,那《傲慢与偏见》会不会写得更好?我读了一两页,想弄清这个问题;但我发现,书里没有任何受到创作条件影响的痕迹。这大概是一个奇迹。在1800年前后,有一个投身写作的女人,她的文字里没有恨、没有苦,没有恐惧、抗议,也没有说教。我看了看《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心想,莎士比亚就是这样写作的;莎士比亚和简·奥斯汀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的内心一片宁静;正因如此,我们不了解莎士比亚,也不了解简·奥斯汀,正因如此,简·奥斯汀的文字里无处不见她的影子,莎士比亚也是。 引自第88页 那几句话不仅仅暴露了她作为一个小说家的缺憾,还揭示了那个时代整个女性群体的缺憾。如果她能做到的不仅是隔着远方的田野眺望,如果她有条件经历更多事、交往更多人、去更多地方旅行,那么她的天分就能得到更大的发挥,这一点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她们没有这样的机会,而是被拒之门外。我们不得不承认,《维莱特》 《爱玛》《呼啸山庄》《米德尔马契》这些优秀的小说,都是没什么生活经验的女性写出来的,她们能出入的只有体面的牧师家庭,她们的写作地点,就是那栋体面房子的公用起居室,这些女作家太穷了,她们买得起的不过是几叠稿纸,用来写作《呼啸山庄》或《简·爱》。 引自第91页 这种整体性有时非常神奇。这类作品只有少数流传下来(我想起《战争与和平》),它们能保持完整性,靠的是一种诚实的品格,这种诚实和不赖账或危急时刻为人正直无关。我们说的是小说家的诚实,他能让人相信“这就是事实”。人们会觉得,我从没想过要这样,从来没见过这样做的人。但小说家让人确信,事情就是这样,一切就是如此发生。我们阅读的时候,会把每个句子、每个场景都拿到光下一奇妙的是,我们内心似乎天生有一道光,能照出小说家诚实与否。也许是造物主心血来潮,用隐形的墨水在我们的脑中写下了一种预感,而伟大的艺术家证实了这一预感;这是一幅草图,只有在天才之火的照耀下才能显现。看着它渐渐出现、清晰和生动起来,人们发出狂喜的呼喊,我一直感觉、知晓和向往的就是它!人们心潮澎湃,怀着某种敬畏的心情合上书,放回书架上,仿佛它是一件珍宝,仿佛人活着就是为了随时拿起它。 引自第94页 然而,她们不可能不左右摇摆。在一个纯粹的男权社会里,面对所有批评,要想坚持己见不退缩,需要怎样的才能,怎样的诚实品质啊。只有简·奥斯汀和艾米莉·勃朗特能够做到。这是她们的成就,恐怕是最光荣的一个成就。她们写女性的小说,而不是男性的。在那个年代,写小说的女性成千上万,只有她们做到了彻底无视老学究们的反复告诫你得这么写,你得那么想。那些声音喋喋不休,时而怨声载道,时而居高临下,时而盛气凌人,时而悲痛,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和蔼,让女性没有片刻安宁,像一位过于严肃的女教师,命令她们要有埃杰顿·布瑞格爵士那样的教养,甚至连批评诗歌时也扯上对性别的批评;还劝告她们,要想守规矩,想赢得某种耀眼的回报,就要注意自己行为的底线,不能超出某些绅士觉得合适的范围“女性小说家要想成功,就要勇敢地认识到自己性别的局限性。”这句话点出了问题之所在。别吃惊,我告诉你们,这句话不是写于1828年8月,而是1928年8月。我想,现在你们看到这句话,会觉得挺好笑,但它代表的是大部分人的观点——不是我想翻旧账,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个世纪前,这部分人非常活跃,非常有发言权。在1828年,一个年轻女性必须有非常坚定的意志,才能无视所有斥责、谩骂和别人承诺的奖赏。她一定得通过某种方式煽动自己,对自己说,好吧,他们总不至于把文学也包了。文学向所有人开放。就算你是什么校官,我也不允许你把我赶出草坪。至于图书馆,你想锁就锁吧,但我的思想是自由的,任何大门、门锁和门闩都不能阻拦。 引自第97页 一切间题都属于女性与小说这个话题。我又走近书架,想,哪里能找到女性学者关于女性心理的详细研究?如果因为女性不擅长踢足球,就不允许她们研究医学——还好,我的思路在这里又转了一个弯。 引自第102页
16人阅读
Trouvaille对本书的所有笔记 · · · · · ·
-
Chapter 02
你知不知道,一年的时间里,有多少关于女性的书出版?其中有多少是男性写的?你有没有意识到...
-
Chapter 03
于是,一种诡异的混合体诞生了。在人们的想象中,她地位极高,而在实际生活中,她根本微不足...
-
Chapter 04
-
Chapter 05
我们习惯单独评判每一本书,但书是连续的。我评判这个不知名的女人时,应该把她当成前面那些...
> 查看全部5篇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