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聖靈運動,科尼
伊迪 阿敏 在阿敏執政時期,烏干達經濟普遍疲軟,在尼羅河的控制上也沒有任何新的重大舉措。阿敏只是把這條河當作垃圾場,不僅利用這裡處理掉他的敵人,據報導還包括身體殘疾的人。他因喜歡營造與民同歡的形象而臭名昭著。有一天他開車到坎帕拉的一個停車場,走進附近的一家精品店,與店裡的人玩起了傳統桌遊曼卡拉棋(ajua)。許多人聚集圍觀,其中包括坎帕拉有名的殘疾人士旺德拉.馬士奇尼(Wandera Maskini)。他走向棋盤,盯著阿敏開始訓斥他:「每家商店都無貨可賣,因為你驅逐了亞洲人。」接著又說:「狗娘養的。想殺我就殺吧。」”阿敏一句話也沒說,過一會兒就走了。當晚烏干達廣播電台宣布,任何失明、失聰、缺手或感到虛弱需要政府援助的人,都要到附近的警察局申報。第二天早上,成千上萬的殘疾人士被重用卡車載到金買扔進河裡,試著抓住東西求生的人就遭到槍殺。 然而,阿沒有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典型的獨裁者,或是一個擁有暴虐傾向、權力薰心的人,反而給人一種快樂鄉下人的印象。他講述自己的過去,在一支非洲樂隊的伴券下跳舞。呵敏堅稱自己和以色列領導人摩西·戴揚與果爾達·梅爾是好友,但又質疑以色列計畫在尼羅河裡下毒以製造大混亂。 我們所知道的阿敏是一個精於算計、爭權奪利並實施獨裁統治的軍人。很多人都熟悉阿敏吃人肉且迷信巫術的故事,而且和其他任何的人相比,他更被許多非洲人視為非洲最糟糕的象徵, 聖靈運動 女人和河水是刀槍不入的戰士 愛麗絲·奧瑪 一九八六年五月,一位年約三十的婦女坐在王佐克(Wang Jok),意為「惡魔之眼」,是阿喬利語對默奇森瀑布的稱呼。由於尼羅河從這裡的懸崖邊緣噴湧而出,筆直且凶猛,咆哮聲震耳欲聾,使得此處與其他許多類似的水域一樣,成為當地舉行魔法儀式的場所。一九八六年,這裡成為非洲近代最奇怪的意識形態軍事運動之一的發源地,發起人就是這位婦女。 若不知道她的事蹟,大概會以為這位名叫愛麗絲.奧瑪(Alice Auma)的無子婦女坐在這裡自言自語,因為她的嘴顯然在動。但愛麗絲幾乎無法說話,也幾無聽覺。她的父親帶她去看了當地好幾位治療師,沒有任何一個能治愈她。取而代之的是當地神靈拉奎納(Lakwena)上了她的身,並透過她說話。 聖靈運動與旗下士兵認為,軍事失敗是道德敗壞的結果,不是敵人的優勢力量所造成。因此,他們的反叛不懂被視為道德上的反叛,也被視為大自然對現狀的反叛。大自然站在他們這邊,只要他們好好善待它。除了士兵之外,他們還擁有一萬四千個神靈、蜜蜂、蛇、石頭與河流的支援。水對戰士們意義重大,在他們成為戰士必經的淨化過程中,不僅不可缺少水,水也可以保護他們不受子彈傷害。畢竟,神靈已經宣布:「水能沖走任何事物!」而且「沒有什麼比水更偉大」,因為「上帝在造萬物前先創造了水」,水就是上帝的「長子」。 愛麗絲在軍事失敗、道德淪喪、文化瓦解的時代鼓舞了阿喬利人,這個族群的宗教傳統也給她的願景賦予了信仰地位,讓這位沒受過教育、毫無軍事經驗的女人迅速動員成千上萬名士兵。她在沒有任何現代武器的情況下帶領他們進入戰爭,堅信只要有棍棒、石頭與尼羅河水,他們就能所向無敵。第一場攻勢在烏干達北部的利拉(Lira)附近,距離尼羅河緩緩流經的淺水湖基奧加湖不遠處發動。 聖靈運動的士兵們手持棍棒與裝滿石頭的袋子—唱著歌、潑著水、渾身塗抹芝麻油—就這樣踏進了戰場。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給政府軍造成了嚴重損失,儘管愛麗絲的承諾並沒有兌現:他們的石頭沒有像手榴彈一樣爆炸,身軀也沒能擋住敵人的子彈。 但後來愛麗絲的軍隊損失日益慘重,開始有人指控她是女巫,被惡魔附身,是毀滅性的邪靈。聖靈運動還沒抵達坎帕拉就遭遇了最後一場戰敗,愛麗絲逃到肯亞一座難民營,她宜稱神靈拉奎納拋棄了她,接著就從烏干達的歷史上消失。 這位在「惡魔之眼」王佐克求神諭的女人已成過去,但尼羅河水蘊含神力的觀念,在這一帶流域其實有著更悠久的歷史。 尼羅河的巫師與聖靈抵抗軍 一九九〇年代未,在阿喬利蘭較大的城市之一古盧(Gulu),每晚都能看到從鄰近村莊湧來的孩子,他們排隊的長龍向市中心婉蜒而去。孩子們正準備上床睡覺——在學校裡、醫院裡或人行道上睡。他們必須在這些地方才能找到安全的保護,免於遭到聖靈抵抗軍(Lord's Resistance Army,LRA)隨機綁架。 聖靈抵抗軍不久前襲擊了附近的學校,並綁架兒童與少女。我曾在這些戲劇性事件發生前幾年造訪古盧,寄宿在這座城市最好的酒店之一,油漆斑駁的臥室牆壁上到處都是蟑螂,晚餐吃的不是羊肉、米飯就是絲蘭。彈孔與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屋宇,見證了一九七〇年代馬迪斯族與阿喬利族兩造宿敵之間讓數萬人喪生的殘酷衝突。當時約瑟夫,科尼(Joseph Kony)尚未踏上這片數十年來一直被視為烏干達具象徵的血腥戰場。 愛麗絲.奧瑪戰敗亡命後,約瑟夫.科尼在一九八七年接掌了聖靈運動,將它重新包裝成聖靈抵抗軍。在阿喬利語中,科尼為「幫助」之意。約瑟夫.科尼宣稱自己的計畫不懂為阿喬利人,也為全烏干達推翻在一九八六年入主坎帕拉的穆塞維尼政權,建立一個以十誡及自由為基礎的社會。 從許多烏干達的報導可以明確看出:科尼將展開當代最殘酷的軍事運動之一。孩子們被綁架,成為執行長官命令的殺人機器。這些聖靈抵抗軍的娃娃兵冒著生命危險襲擊村莊,劃下百姓的嘴唇、耳朵、手、腳或乳房,據說有時還會逼受害者家屬吃下親人被劃下的身體部位。他們為了懲罰向烏干達當局通風報信的人,會在線民的嘴唇上孔並上鎖。有些受害者被活活燒死,或以開山刀及棍棒活活打死。但約瑟夫·科尼聲稱,自己不過是遵循聖靈的命令行事。 為什麼會出現這場運動?它在尼羅河流域的權力鬥爭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了解這場運動的歷史背寮與運作脈絡,並不是為了替科尼找藉口開脫、或將他倡導的價值觀相對化。二〇一二年春,美國一個名為「隱形兒童」(Invisible children )的組纖製作了一部關於科尼的二十八分鐘紀錄片《科尼二〇一二(Kony 2012)出人意料地成為 YouTube有史以來最轟動的影片之一,在短短數週內吸引了全球數百萬人觀看。這清楚表明我們面對的同時也是一種媒體現象,必須以這個脈絡檢視聖靈抵抗軍的歷史與形象。 當聖靈抵抗軍拿起武器對抗穆塞維尼時,這是該國在政治文化上長期以來的正常現象:在首都坎帕拉的爭奪戰中,戰敗的一方往往會組織游擊隊繼續抵抗。科尼集團的實力反映出當時何喬利族缺乏其他領導者,而他們這場運動的宗教理念與說辭之所以有效,是因為它顯然解決了沒有具體解決方案的政治困境。如同伊斯蘭恐怖組織,聖靈抵抗軍成功地讓追隨者習於行使極端暴力。雖然他們原本帶有解放者的色彩,但靠綁架兒童當娃娃兵,讓這場叛亂陷入了一連串的矛盾:由內部逐漸削弱運動本身,尤其削弱與外界的關係。 英國記者馬修.格林(Matthew Green)的《尼羅河的巫師》(The Wizard of the Nile),是關於科尼為數不多的著作之一。這本書的封面上是一個軍閥與一把AK-47的圖像。事實上,正如肯亞作家賓亞凡加·懷奈納(Binyavanga Wainain )在二〇〇五年的著名文章「如何寫非洲」(How to Write about Afica)中建議的,如果你想寫非洲大陸,那麽鐵則就是:「封面圖像絕對不要放一個心智正常的人。」而是該放:「AK-47突出的肋骨,裸露的乳房—就用這些。」這種封面的書在西方會大賣,因為符合大眾的刻板印象。《尼羅河的巫師》遵循了這兩項建議,就書的內容而言,軍閱與AK-47的圖像不僅說明了一切,而且的確很切題。格林這本書的有趣之處在於,它不僅做出對科尼的分析,還將這場運動定位成一場更大的政治力與影響力的博弈。他點出蘇丹的伊斯蘭政權資助科尼的抵抗軍,以支援喀土穆在蘇丹南部與蘇丹人民解放軍(Sudan People's Liberation Army,SPLA)所進行的戰爭。雖然沒有消息來源可供證實,不過根據多數報導,這場結盟讓宣稱以實踐十誠為宗旨的聖靈抵抗軍在作戰時高喊「真主至大」(Allahu akbar)。 坎帕拉政權想讓這場仗繼續打下去,並將科尼描繪成喀土穆伊斯蘭政權的瘋子傀儡。只要聲稱這場瘋狂的殺戮戰爭是科尼向穆塞維尼及烏干達政府挑起的,坎帕拉就能獲得建軍所需的西方援助。 格林這本書同時是徹底傳統的,因為它是約瑟夫·康拉德關於非洲的小說《黑暗之心》的眾多託寓著作之一。格林以「走進非洲大陸最蠻荒的角落之一」形容自己這趟旅程,他深入蠻荒、遠離文明,目標是找到並採訪科尼這個黑人版的庫茲(Kurtz,康拉德小說中的核心人物)。然而,格林的書缺乏實踐這個理念所需要的侄誕。在等待科尼期間,格林以白人在非洲經常會做的事消磨時間:他拜訪了一位巫醫,與一位冒著生命危險傳教的天主教神父聊天,並結識了幾位渴望異性情緣的女性志工。《尼羅河的巫師》又是一本為非非洲人、或對非洲及烏干達懂有膚淺認識的讀者所寫的書,遵循報導文學傳統:以局外人或西方觀察者為中心,並自認肩負新聞使命。但這本書值得一讀,因為他以自嘲的筆調撰寫情節。格林這本書的高潮是與科尼的會面,其寫作方式說明了一切。他以反高潮的筆調描寫這場會面:這是一場在叢林裡舉辦的記者會,因為到那裡並不難,所以還有其他數十名記者在場,而科尼這個象徵專制、原始、野蠻的人物,看起來和任何穿西装的中年男子沒有兩樣。 二〇〇八年四月,聖靈抵抗軍與坎帕拉政府的和平談判宣告破裂,因為科尼不僅沒有現身簽署協議,還要求海牙國際刑事法院(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IcC)撤回在二〇〇五年對科尼、他的副手以及其他三名叛軍指揮官所發布的逮捕令。科尼選擇與麾下士兵逃往剛果與伊圖里雨林(Ituri Forest)—享利:史丹利在一八七O年代造訪時,曾形容這裡是非洲最糟糕的地方。 約瑟夫.科尼與他的部隊並沒有如二〇一二年那部知名的YouTube影片所說,被外界給遺忘了。相反的,科尼被喬治·布希設定為非洲軍事行動的最後一個重要目標。據新聞報導,科尼也是美國成立的非洲司令部(Africa Command、AFRICOM)第一場軍事行動的目標。這場「暴雷行動」(Operation Lightning Thunder)由烏干達、剛果及南蘇丹部隊負責執行,華盛頓提供軍事援助。二〇〇八年十一月,布希總統在白宮的最後一天,還授權為剛果東北部對聖靈抵抗軍展開的協同攻擊提供經濟與後勤支援。美國非洲司令部提供了一個由十七名顧問與分析師組成的團隊、情報、衛星電話與一百萬美元的燃料。這場行動的主旨是:摧毀聖靈抵抗軍的主要指揮中心並消滅約瑟夫•科尼。然而,儘管軍事行動持續了三個月,烏干達部隊甚至越界進入剛果領土,他們還是沒抓到科尼。某烏干達媒體諷刺地報導:他們逮到了炊具、武器及食物,但就是沒逮到科尼。這結果讓越來越多人支持這樣的說法:其實根本沒人真正想逮捕科尼,而是得留下他這個歷身兼林的「危險敵人」來滿足大國利益。美國在歐巴馬執政後,對科尼的戰爭依參持續。 二〇一一年底,美國與烏干達建立了軍事合作,派出新的美軍部隊追捕科尼。二〇一二年初夏,證實有一名美國官兵在當地蒐集情資,並為四個參與「追捕科尼」的國家部隊提供建議。外交委員會主席約輸·凱瑞(John Kerry)做出承諾,俘虜科尼者將可獲得五百萬美元的賞金,但依然沒有人抓到他。二〇一七年,美國宣布結束耗時六年、花費八億美元的科尼追捕行動。美國非洲司令部司令湯瑪士.D.瓦德豪將軍給出的官方說法是,聖靈抵抗軍對美國或西方在該地區的利益已不再構成威脅。 局外人幾乎不可能知道,在過去數十年來當地究竟發生了哪些事。任何在烏干達、蘇丹與剛果之間的邊界地區尋找有價值的資源,並想方設法擊敗競爭對手的大小企業,都希望全世界將這個地區視為危險、野蠻且充滿雙數。美國尤其長年以科尼充當活藉口,以軍事介人這塊物產豐富的寶地,沒有任何人質疑他們在當地做了什麼。未經證質的當地謠言聲稱,美國人與當地合作者封鎖了大片地區,禁止外人進入。可以肯定的是,美國的軍事科技完全仰賴當地蘊藏的金屬,歐巴馬登上總統寶座前,他在擔任國會議員期間,曾力促一項涉及非洲該地區資源的法案通過。若以這種觀點檢視二〇一二年那部造成轟動的YouTube影片,會發現它製造並強化了一種新謠言:必須留下科尼這個非洲的「野蠻前哨」,才能以「為正義而戰」的名義來打擊這個綁架兒童的瘋狂軍閥,以此為藉口開採剛果與烏干達接壤地區的稀有金屬。 與此同時,海牙國際法院開始審判,但被告不是科尼,而是多米尼克·翁格文(Dominic Ongwen),據稱他曾擔任聖靈抵抗軍西尼亞旅(Sinia Brigade)指揮官,本身是娃娃兵,被當時叛軍領導階層洗腦。審判於二〇一六年十二月六日開庭,他被指控涉及七十項戰爭罪及反人類罪,內容包括襲擊平民、謀殺與謀殺未遂、強姦、性奴役、強迫婚姻、酷刑、奴役、侮辱人格、強徵十五歲以下兒童積極參加軍事衝突、掠奪、破壞財產及迫害。翁格文否認所有指控,在檢方提供了一百一十六名證人證詞與六十九名辯方證詞後,審判預計於二〇二〇年結束。而公眾討論的大部分內容,都是關於當地魔法信仰的角色,以及受審的是否是這些神綴。 儘管如此,由於科尼已經躲到「剛果民主共和國某處」,尼羅河流域終於享受到半世紀以來首度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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