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洗塵

早前速讀了遲子建的《清水洗塵》，與軒作了簡短的討論。我提出幾個問題，不知有沒有討論下去的餘地。該短篇是一幅極細膩的鄉鎮過年習俗的生活圖，一個 家族老中青三代對傳統習俗「放水」的不同反應，反映不同年代或年齡層的微妙心態。主角天灶的心態是很值得討論的，他既因沒有清水洗澡而對傳統習俗感到煩 厭，同時又對以清水洗澡這種形式帶有十萬分執著，看來是一種矛盾卻又十分現代的心理狀態。有人說這表現出對文明（清水）的渴求，但又不見得有充分證據。我 倒覺得以主人公的年紀，渴望有屬於自己的一盆清水，是成長必經的事，正常人都了某個年紀，自我意識開始強烈，亦到了反叛期，不願「執二攤」及被既定的規條 或長輩的指令所框框，希望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如果留意小說中各人「放水」的情況，其實他們都處於他們的宇宙，而蛇寡婦對浴盆的重視更展示他們對這個 空間的穩定性，不想有任何漏洞，讓這空間縮小或者被入侵。他們對這個空間皆有「話事權」，祖母、天雲、母親如此，父親亦如此，當父親正在「放水」時，原本 耍小性兒的母親，在進入他的領域後，亦被軟化了。於是，逐漸成長的天灶也有這種渴求，實屬正常。

我另外想提出關於「清水」的象徵，禮鎮人的「放水」習俗，以及對水的使用，可見當地水源是短缺的，即使天灶不願使用別人用過的水洗澡，也會提議把水用 於另外的地方。然而，除此之外，有沒有更深的象徵呢？即清水洗塵這個行為，除配合新年送舊迎新的習俗外，有沒有其他暗示？「清水先塵」本是一個習俗，這個 行為已經是老套的、舊有的，對於新年要用新的東西，會不會是一個有趣而弔詭的一種形式呢？遲子建描述到天灶家裡的那對燈籠也是老化而萎縮的，與新年的新也 並不相配，而天灶兩度把洗澡想成給死豬退毛，小說又大量出現清水與濁水的對照，傳統的形式與現代人心態，即使是鄉鎮的人，在這篇《清水洗塵》下，展示的是 怎樣的風景，相信就是主題的象徵。

我們既以現代人的身份嫌惡傳統的俗套以及流於形式，可是，流於形式與否，純粹是心態問題，因此天灶的矛盾行為是有趣行為的反射，亦使這些處於遠離傳統 歲月的鄉鎮中人，仍以不同心態，如步入成長期的天雲，對自我空間及權限的爭取，同時受父母嬌縱（而非傳統重男輕女）的女性處境，或祖母對年輕歲月的緬懷， 也使他們那種或許是別人眼中流於形式的洗澡行為，顯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