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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一点贱。” “流苏的父亲是一个有名的赌徒,为了赌而倾家荡产,第一个领着他们往破落户的路上走。流苏的手没有沾过骨牌和骰子,然而她也是喜欢赌的。她决定用她的前途来下注。如果她输了,她声名扫地,没有资格做五个孩子的后母。如果赌赢了,她可以得到众人虎视眈眈的目的物范柳原,出净她胸中的这一口恶气。” “流苏正在跳着舞,范柳原忽然出现了,把她从另一个男子手里接了过来,在那荔枝红的灯光里,她看不清他的黝暗的脸,只觉得他异样的沉默。流苏笑道:‘怎么不说话呀?’柳原笑道:‘可以当着人说的话,我全说完了。’流苏噗嗤一笑道:‘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背人的话?’柳原道:‘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柳原道:‘一般的男人,喜欢把好女人教坏了,又喜欢感化坏的女人,使她变为好女人。我可不像那么没事找事做。我认为好女人还是老实些的好。’流苏瞟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你跟别人不同么?我看你也是一样的自私。’柳原笑道:‘怎样自私?’流苏心里想:你最高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她向他偏着头笑道:‘你要我在旁人面前做一个好女人,在你面前做一个坏女人。’柳原想了一想道:‘不懂。’流苏又解释道:‘你要我对别人坏,独独对你好。’柳原笑道:‘怎么又颠倒过来了?越发把人家搅糊涂了!’他又沉吟了一会道:‘你这话不对。’流苏笑道:‘哦,你懂了。’柳原道:‘你好也罢,坏也罢,我不要你改变。难得碰见像你这样的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流苏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个过了时的人罢了。’柳原道:‘真正的中国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远不会过了时。’流苏笑道:‘像你这样的一个新派人——’柳原道:‘你说新派,大约就是指的洋派。我的确不能算一个真正的中国人,直到最近几年才渐渐的中国化起来。可是你知道,中国化的外国人,顽固起来,比任何老秀才都要顽固。’流苏笑道:‘你也顽固,我也顽固,你说过的,香港饭店又是最顽固的跳舞场……’他们同声笑了起来。” “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侯在这堵墙根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柳原带她到大中华去吃饭。流苏一听,仆欧们却是说上海话的,四座也是乡音盈耳,不觉诧异道:‘这是上海馆子?’柳原笑道:‘你不想家么?’流苏笑道:‘可是……专程到香港来吃上海菜,总似乎有点傻。’柳原道:‘跟你在一起我就喜欢做各种傻事,甚至于乘着电车兜圈子,看一场看过了两次的电影……’流苏道:‘因为你被我传染上了傻气,是不是?’柳原笑道:‘你爱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柳原不语,良久方道:‘诗经上有一首诗——’流苏忙道:‘我不懂这些。’柳原不耐烦道:‘知道你不懂,你若懂,也不用我讲了!我念给你听:‘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释得对不对。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流苏沉思了半晌,不由得恼了起来道:‘你干脆说不结婚,不就完了!还得绕着大弯子!什么做不了主?连我这样守旧的人家,也还说‘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哩!你这样无拘无束的人,你自己不能做主,谁替你做主?’柳原冷冷地道:‘你不爱我,你有什么办法,你做得了主么?’流苏道:‘你若真爱我的话,你还顾得了这些?’柳原道:‘我不至于那么糊涂。我犯不着花了钱娶一个对我毫无感情的人来管束我。那太不公平了。对于你,那也不公平。噢,也许你不在乎。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流苏不等他说完,啪的一声把耳机掼下来,脸气得通红。他敢这样侮辱她!他敢!她坐在床上,炎热的黑暗包着她,像葡萄紫的绒毯子。一身的汗,痒痒的,颈上与背脊上的头发梢也刺挠得难受。她把两只手按在腮颊上,手心却是冰冷的。” “流苏勾搭上了范柳原,无非是图他的钱。真弄到了钱,也不会无声无臭的回家来了,显然是没得到他什么好处。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平时白公馆里,谁有了一点芝麻大的过失,大家便炸了起来。逢到了真正耸人听闻的大逆不道,爷奶奶们兴奋过度,反而吃吃艾艾,一时发不出话来。大家先议定了:‘家丑不可外扬’,然后分头去告诉亲戚朋友,逼他们宣誓保守秘密,然后再向亲友们一个个的探口气,打听他们知道了没有,知道了多少。最后大家觉得到底是瞒不住,爽性开诚布公,打开天窗说亮话,拍着腿感慨一番。” “然而两方面都是精刮的人,算盘打得太仔细了,始终不肯冒失。现在这忽然成了真的,两人都糊涂了。” “现在她什么人都不要——可憎的人,可爱的人,她一概都不要。从小时候起,她的世界就嫌过于拥挤。推着,挤着,踩着,背着,抱着,驮着,老的小的,全是人。一家二十来口,合住一幢房子,你在屋里剪份指甲也有人在窗户眼里看着。好容易远走高飞,到了这无人之境。如果她正式做了范太太,她就有种种的责任,她离不了人。现在她不过是范柳原的情妇,不露面的,她应该躲着人,人也应该躲着她。清静是清静了,可惜除了人之外,她没有旁的兴趣。她所仅有的一点学识,全是应付人的学识。” 引自 電子版的,就不區分頁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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