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
- 章节名:空灵
你以为野兽出没的山最危险吗?不,你记得,空山最危险。惊险的是,在空寂的山林深处,我看见自己的影子长满青苔。 空山之险,在于照见生命的孤独:你欢愉,无人能懂你脸上欢愉的泪光;你冥坐而笑,无人看见你正神游于十里芰荷中;你痛心垂泪,亦无人能解你的悲歌。 人与人接壤,能述说的仅是片面辰光,一两桩人情世故而已。能说的,都不是最深的孤独。 丰年也好,干旱也罢,都是生命必须阅读的章节;月圆如银盘,月缺如弯刀,也是禽鸟必须辨认的图像。 你若问我,走的是哪条路? 我说, 是哭过能笑, 记时能忘, 醒后能醉的那条小径。 目遇间,已说尽半部人间。相见欢,无声胜过千言万语。 夏风蛙鼓,让给庄稼夫妇去听吧!柴米油盐的日子总要有人去数算,这世间才会有壮硕的孩童。土地不管如何贫瘠,它总能种出可以果腹的粮食,这是土地的道理。只要还有最后一户庄稼夫妇愿意胼手胝足,石砾土地也能养出健壮儿女的。 秋夜的星月,让给寒窗士子去赏吧!经籍固然白了少年头,那些千古不灭的道理总要有人去说破,这世间才能懂礼数。 不曾有过不凋萎的桃花,它们恪守生灭的理则,让四季与土地完成故事。荣,是本分;枯,也是本分。 他是得了又失去的人,还是从来未得,寻找分内的人? 若他得过完好的,却失散了;有什么比无止境的漂泊更能保存那一份完好呢? 若他未得,有什么比无止境的流浪更能印证一无所有的清白呢? 庄稼,总是会从地上长出来的;妇人,总是会在枕边躺下的;幼儿,总是会养大的。 策马的异乡人呢? 哪一间茅屋,是他最后的归宿?哪一位姑娘,是他最后托付女人?哪一亩田,是他最后的解答? 人,不可能给两个人同一种梦;也不可能给同一个人两种梦。 一个人死也不干某种事时,往往代表内心里有一个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人藏着,他得为那人活得毫发无伤,他得回去跟她团圆。 人常觉得自己所遭逢的是最悲哀的了,因为他还没见识那更悲哀的。 人的不能自由出于有贪,贪而生怨,行路之中哪能快活?人习惯在自己的路上觊觎另一条路上的风景,所以自己路上的景色不能愉悦自己,反而变成对照之下难堪的草莽了。如果真能易路而行,恐怕又会旧疤复发,深深怀念起前路的好。 能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人才算自由。这不是路的缘故,是心路。 逐浪摆舟的渔人也许最能体悟路的转折。一旦上了船,恩怨欢喜都留在陆地,撒网的人负担不起太多的包袱,船上也无须摆设太多的希望,江湖中的鱼群不可胜数,我只能一网,一网的鱼亦不计其数,我只载满一船。江湖潮汐是路,船是足,一天得一次渔获,给路与足留了余地。明天有明天的汐,明天的鱼。 引自 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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