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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泽向前探了探身体,凑近父亲,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知道吗?你今天下午的表演,就像一个头脑发昏的足球前锋,起脚迅猛,准确无误,只是,你把球射进了自家的球门!”“自家球门?那对方是谁?难道我们在同解放区代表打对抗赛吗?”父亲有些激动了,“八年抗战还没打够?中国人还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 “你太一厢情愿了,毛头娃娃!你以为那些上台为你拉票和为他们拉票的人都是白上去的?他们是下了大功夫的,我们也是下了大本钱的!我们做了多少套应急方案,可就偏偏没想到你会蹿出来,临门一脚,迅雷不及掩耳呀!我们完全措手不及。共产党做不到的事,你替他们干得漂漂亮亮。我们国军将士抗战八年,张治中、赵登禹、张灵甫、佟麟阁……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抗日硬汉?血战台儿庄、闸北保卫战、武汉保卫战、南京保卫战……哪一战不打得气壮山河,义薄云天!难道我们就不该坐这把交椅?我们坐得理直气壮。可你呢?看了一本斯诺的什么书,就信以为真,太幼稚了!那种美国记者,为了出名,为了标新立异,为了赚钱,耸人听闻,把文学当新闻,也只有你们这种洋面包吃多了的孩子才会相信。”康泽说得不温不火。 父亲的情绪也平静了一些,“既然大家都是抗日的,就是手足兄弟,一个青年联合会的虚职,有什么值得抢?只要是中国人当了,就够了嘛。”“小兄弟,你说这话叫得便宜卖乖。”康泽的脸色沉了下来,“战争刚结束,家里那边已经暗波汹涌。我们的经费多吃紧,之所以派留学生参加这个大会,就是为了省下银子用在刀刃上,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梦也想不到叫你一拍脑袋送了礼,你这个礼送得连个人情都没有!你让我们两手空空,怎么回南京嘛?”“你让我怎么办?事已至此,覆水难收。我只能说很抱歉。”父亲说。…… “听天由命吧,康泽先生。我只是一介书生,在你们的政治游戏中,蝼蚁草芥而已。我没有办法把这个位置讨回来,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下作事,会丢尽中国人的脸,下半辈子臭名昭彰,生不如死。”父亲站起来,转身走向门口,“不必说再见了吧?我也许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康泽大笑着站起来,“不必如此悲壮。我观察好几天了,你给大会每个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对政治的一无所知,也许恰恰是你的长处。戏还没演完,我们还有耐心看下去。祝你好运,年轻人!”父亲一夜未眠,不知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 我从心底感激这位我永远无法向他道谢的、至今真名实姓尚不确认的俄国人。感激他对世间的美好善良存一份人性的关照与呵护。假如他有权力却心如木石,他可以对政治上不谙世事的查理·陈不闻不问,漠然置之。那样,一切又都会与今天不同。为了避祸,父亲可能永远不能回国,或成为一场政治阴谋的刀下鬼。那样就没有这个家,也没有了我们兄弟姐妹,更没有什么《梁陈方案》。领导人的性格,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甚至可以改变一个国家或者世界的命运。陈家康当上了世界青联执委常委,陈占祥做了执委副主席,双双功德圆满,皆大欢喜。…… 康泽居然对父亲的人品和才华大加赞赏,而对父亲成为“右派”丝毫不觉得奇怪:“陈占祥这样的人,即使到了台湾也不会有好下场,国民党那一套他照样吃不消。”康泽如是说。这是后来有人传给父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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