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涯思君不可忘
- 章节名:第一章 天涯思君不可忘
考盘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盘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盘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多少年来,我最喜欢的只是这一曲。多少年来,我唯一没有忘记的也只有那一瞬间。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等待那一瞬的到来,然后用一生的时间去忘记那一瞬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结局,知道她已经在等待,等待着一些已经过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东西。若不然,那样花样的女子,眼睛的深处又如何会有那么深邃的悲伤?然而有些事情,有些人,他们一生也不会明白。 在我后来的生命,我一直都有听说着关于她的各种传言。我知道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轻易的窥见她,在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情况下。但是我没有。我甚至终生没有再履足中原半步。我拥有的已经够了。我只要那一瞬间。我要永远记住那一瞬间,记住她十八九岁时的样子。是的,那一年,她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颜若朝华,虽然风尘憔悴却依旧笑靥如花。她从一片繁花丛中走出来,穿着淡黄的衫子,眼底映出太阳的光彩,衬得天地无光。 “好罢,我弹便弹一曲,你却不许取笑”。 她不知道么,因为她的这一曲,一个来自西域的落拓放荡的寂寞灵魂,将被一个中原姑娘所折服。 是的,我是来自荒凉西域的男子。江湖上流传的关于我的传说,他们说我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约摸三十几岁年纪,身材瘦高,容颜枯槁,总是一个人在高山大野里游荡,靠树抚琴,划地自弈。也有人说,我的琴,我的棋,还有我的剑,已经冠绝当世了。所以他们叫我昆仑三圣——琴圣、棋圣、剑圣——昆仑三圣何足道。 昆仑三圣,何足道哉?他们说我这是谦虚,却没有人明白我的骄傲。就象他们看到我的笑,却不知道我的笑代表了我的无奈。琴棋剑冠绝天下又如何?我真正引以为傲的是我的内心,我的寂寞,我的高洁,我的不俗,和我的狂傲。我孤独而骄傲的欣赏着自己。在高山深涧游荡,不与世俗为伍,只留下一个昆仑三圣的虚名,让江湖上的芸芸众生去揣测。 我来自荒凉的西域,却不羡慕中原的繁华。我看过长安的剑客,他们袖底的青锋光芒璀璨,仿佛昆仑山上廖落的晨星。我看过洛阳的美人,她们裙边的牡丹花瓣漫天飞舞,却遮不住我的眼睛。我看到许多浪迹天涯的少年,他们的马蹄滑过如丝的春草,蹄声细细细碎碎。我还看到塞北的江南游子,将明月光斟进了酒杯,在沉沉的醉意中梦回故乡。这些都荒凉的西域所没有的细腻和华美。但对我却只风聚萍散般的过往云烟。 如果一个人的心是荒凉的,那他不管身在何处都是荒凉的。在我入关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盲眼的算命对我说,你的一生中,灵魂都找不到依靠,所以注定只是一场流离失所的飘泊。但在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涯中,又有几个人可以看清自己的内心?此生我只想寄情于江湖大泽高山深涧之中,于高山流水的万千闲散之中,明视自己的心。 但有一个人也看清了我的心。在嵩山坳里,万花丛中。 那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山坳。古柏参天,灿若云荼。我的琴声招来百鸟,毛羽缤纷。我却不知道,我即将招来了生命中最美的那只。 那一年,她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颜若朝华,笑靥如花。她穿着淡黄的衫子,从繁花丛中走出,眼里映着太阳的光彩,直让日月无光。 “好罢,我弹便弹一曲,你却不许取笑”。 她弹的是《考盘 》,我惊喜难言。她的指法生涩,可是她的琴声在说话。她说,大丈夫在山涧之间游荡,独往独来,虽寂寞无侣,容色憔悴,但志向高洁,永不改变。她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颜若朝华。她只十八九岁的年纪,却听懂了我的心。她弹完后,把琴轻轻的放在地上,然后骑驴高歌而去。留下我这个枯槁的白衣男子,痴痴的站在嵩山坳里,繁花丛中。直到日落西山,直到明月中天。我一直那样痴痴站立在风露中宵。在万千年的时光流水里,在万千的人群之中,在这样的一个瞬间,遇到这样的知己,此生已然不枉。 在那曲《考盘 》响起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我决定了要记住她一辈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只能记住她一辈子。因为她眼里深处那些深邃的悲伤。如果不是在等待着一些永远不会再发生事情,一个花样的女子,眼睛深处又怎么会有那么深邃的悲伤?后来我听到江湖中的传说 ,他们说峨嵋派的创始人终生未嫁。他们说她等的人是神雕大侠杨过。只是很少人提及,昆仑派的创始人,同样是终生未娶的,他等的又是谁? 刀光剑影之中,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胜败成负,他们只知道名利权势。武功,剑法,他们说谁的剑法更奇,他们说谁的武功更高。 “武功比试过了,没甚么余味。我要弹琴给郭姑娘听。这是一首新曲。你们三位爱听,便请坐着,若是不懂,尚请自便。”我做了一首新曲,便眼巴巴的赶来要弹给她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考盘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她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懂我琴声中的心声。我愿意陪伴着她,浪迹江湖,这盛开着寂寞之花的江湖。我愿意陪伴在她的左右,听她心里的言语。倘若她心想,前面那丛花中最美的是哪朵,我便走过去,将最美的那朵采下来,放在她的手心。人们都说昆仑三圣何足道是个狷介的狂生,那只是因为我从未为谁折服过。我的狷介和狂傲,只代表了我的寂寞。我的狷介和狂傲,只是为了遮掩我的温柔和缠绵。 我就这样抚着琴,猜测着她的心,那一刻,已经成为一种永恒。 从那以后,我再未踏足过中原。我回到了西域。我依然如故,独来独往,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来去。我用孤独抚琴,拿寂寞下酒。 很多年以后,中原的江湖上出现了峨嵋派,他们说峨嵋派的创始人叫郭襄。我并不想再见到她。我愿意她永远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颜若朝华,笑靥如花。穿着淡黄的衫子,从繁花从中走出来,眼里映着太阳的光彩。我愿意永远这样思慕着她,用我一生的心,去品尝一生思慕的孤独。 “好罢,我弹便弹一曲,你却不许取笑”。 她穿着淡黄的衫子,从繁花丛中走出,眼里映着太阳的光彩,映衬得日月无光。那一年,她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颜若朝华,笑靥如花。 她姓郭,单名一个“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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