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页 无形的压力

虽然外界的评价一直说茨威格善于描写女性心理以及艳情的画面，不过这篇感觉也很像他的一篇自白书，在战争来临后，作为一个爱好和平的人，只想远离这战火纷飞的地方，想过着宁静安详的生活，可是内心却仍然焦躁不安，可以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迫使自己回去，终于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他明白战争带来的只会是伤害，于是坚定了自己要寻得自由的信念。
几个月前，他为了逃避这个时代，逃避周围的人，从正在交战的国家来到瑞士，感到他那残破不堪、伤痕累累、被恐惧和惊慌弄得烦乱不堪的心灵在这里渐渐平复，伤口渐渐愈合。这里的景色使他心绪宁和，那纯净的线条和色彩呼唤他去从事艺术创作，因此每当眼前景色幽暗，就像在这破晓时分，浓雾把他眼前的一切全都遮盖之时，他总感到自己和从前判若两人，并且又有动力推他向前。
——“费迪南，你要去吗？”——“不，不，不。”他一跺脚，站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心里一点儿也不愿意。可是我会违反我自己的意志去的。他们的威力的可怕之处，就是你会违背自己的意志，违背自己的信念去为他们效劳。如果你还有意志的话，——可是你手里刚拿到这么一张纸，你的意志就化为乌有，你就服从。你又变成一个小学生：老师一叫，你就站起来，浑身发抖。”——“可是费迪南，谁在叫你呢？是祖国吗？是个书记员在叫你！一个百无聊赖的办公室的奴隶！再说，即便是国家也没权利强迫一个人去杀人啊，没有权利……”——“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再引证托尔斯泰的话吧！我可知道一切论据啊：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不相信他们有权利叫我去，不相信我有责任跟他们走。我只知道一种责任，那就是做人，工作。我在人类之外，别无祖国，我没有杀人的野心，这一切我都知道。”

囧，太佩服托尔斯泰的语句张口就来的人好么！这种烂熟于心脱口而出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做到过……
“抵抗！怎么能抵抗？他们比所有的人都强大，他们是全世界最强大的。”
“这话不对！只有在大家都愿意跟他们走的时候，他们才强大。人总比概念强大，但他必须保持他的人格，有他自己的意志。他必须知道他是人，想永远做人。那么，他们现在用来麻痹人的所有的话，祖国啦，责任啦，英雄业绩啦，全都会变成空话，发出血腥味，发出温热的活生生的人血的血腥味。你老实说吧，难道你的祖国就像你的生命一样重要？难道一个换了君主的省份，对你来说就和你用来作画的右手一样亲近？我们用我们的思想和我们的鲜血在我们心里树立一种无形的争议，你除了相信这种正义之外，还相信什么别的争正义吗？不，我知道，不信！因此如果你要去，你是在对自己撒谎……”
“我不愿意去……”
“这不够，你已经根本没有自己的意志，你让人家决定你的意志，这就是你的罪行。你把自己交付给你深恶痛绝的东西，为此投入你的生命。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干你信仰的事情？为你自己的思想流血——那好！可是为什么为别人的思想去流血？费迪南，别忘了，如果你有足够的意志，愿意保持自由，那么，那边的那些人会是什么呢？凶恶的傻瓜而已！如果你意志不够坚强，他们抓住你了，那你自己就是个傻瓜。”

这段话是费迪南的妻子鲍拉说的，感觉茨威格笔下的女人都好坚强勇敢有自己的主观，这里明显鲍拉比费迪南更有主见，更坚持，而且幸而她最后也成功了。也许因为这件令人矛盾的事情并非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也许就是因为下面她的这段话。
“人家！人家！”她愤怒地叫道，“人家跟我有什么相干？要是你给炮弹打得血肉横飞，或者打断了腿，瘸着走回家来，人家帮得了我什么忙？什么人家，人家的同情，人家的爱，人家的感激，我一概嗤之以鼻——我只要你这个人，你这自由的活人，我要你自由，自由——符合人的身份，不要你去当炮灰……”

结尾处的描写有一点共鸣，无论世间事情如何变化，天穹永恒不变。
他俩还一直没有说话，但是妻轻轻地拉着他，把他领到窗前：窗外是永恒的世界，对于一时晕头转向的人类自己创造的痛苦，它丝毫不受影响。这个世界为他放射光辉，在辽阔无垠的天空中，无数的群星交相辉映。他抬头仰望，心情激动，深切地认识到，对于世上的人来说，除了大自然自身的法则之外，别无其他法则，除了互相依存的关系之外，别无其他东西能真的把他拴住。妻子的呼吸幸福地在他唇边涌动。在这种互相感觉的快感之中，他们两个的身体有时候挨在一起轻轻颤抖。但是他们沉默不语：他们的心自由飞翔，飞向万物永恒的自由，摆脱了话语的混乱和人为的法律。

唔对了，补充下，这篇文章的开头让我很容易想起了荷塘月色。大概都用妻子在熟睡而自己步出门外的情景引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