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页
- 页码:第259页
我们中国人总喜欢说爱和平,但其实,是爱斗争的,爱看别的东西斗争,也爱看自己们斗争。 外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外国用罗盘针航海,中国却用用它看风水;外国用鸦片医病,中国却拿来当饭吃。同一种,而中外用法之不同有如此,盖不但电气而已。 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随时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盖不住他们的光辉,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这一类的人们,就是现在也何尝少呢?他们有确信,不自欺;他们在前仆后继的战斗,不过一面总在被摧残,被抹杀,消灭于黑暗中,不能为大家所知道罢了。说中国人失掉了自信力,用以指一部分人则可,倘若加于全体,那简直是诬蔑。 要论中国人,必须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诓骗,却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自信力的有无,状元文章是不足为据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 中国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的人,不负教他的责任。虽然”人口众多“这一句话,很可以闭了眼睛自负,然而这许多人口,便只在尘土中辗转,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 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 以前在有路了,以后也该永远有路。 人类总不会寂寞,因为生命是进步的,是乐天的。 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魏晋时代,崇敬礼教的看来似乎很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因为魏晋时所谓崇奉礼教,是用以自利,那崇奉也不过偶然崇奉,如曹操杀孔融,司马懿杀嵇康,都是因为他们和不孝有关,但实在曹操司马懿何尝是著名的孝子,不过将这个名义,加罪于反对自己的人罢了。于是老实人以为如此利用,亵渎了礼教,不平之极,无计可施,激而变成不谈礼教,不信礼教,甚至于反对礼教—— 但其实不过是态度,至于他们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做宝贝,比曹操司马懿们要迂执得多。 近来的读书人,常常叹中国人好像一盘散沙,无法可想,将倒霉的责任,归之于大家。其实这是冤枉了大部分中国人的。小民虽然不学,见事也许不明,但知道关于本身利害时,何尝不会团结。 《纪念刘和珍君》 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最大哀痛显示于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纪念刘和珍君! 我们为甚么能够同化蒙古人和满洲人呢?是因为他们的文化比我们低得多。倘使别人的文化和我们敌对或更进步,那结果便要大不相同了。他们倘比我们更聪明,这时候,我们不但不能同化他们,反要被他们利用了我们的腐败文化,来治理我们这腐败民族。 中国的文化,都是侍奉主子的文化,是用很多人的痛苦换来的。无论中国人,外国人,凡是称赞中国文化的,都只是以主子自居的一部分。 不是年青的为年老的写纪念,而在这三十年中,却使我目睹许多青年的血,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世界呢。夜正长,路也正长,我还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 引自第259页
97人阅读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