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页 不存在的骑士中最妙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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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声成了战争开始的标志。他看见前面一阵黄色烟尘滚滚而来,另一阵尘土从脚下升起,原来基督徒们的马也腾身迎上前去。朗巴尔多开始咳嗽,整支帝国的军队都这样闷在铁甲里咳嗽着,催马跃向异教徒们的那堆烟尘,渐渐地已经听得见回教徒们的咳嗽声了。两团尘土连成漫天一大片。整个平原上咳嗽声和长矛刺杀声震耳欲聋。 刚交锋时刺中对手不如把对手撂下马容易,因为有长矛被盾牌折断的危险,而且由于惯性作用,你也有顺势向前摔个嘴啃地的危险。最好是趁对方跃马转身之际,朝他的后脊骨与臀部之间刺过去,准中!你可能扎不准,因为矛头向下时容易碰上障碍,甚至扎进地里,变成一张弓,把你像一颗肉弹似的从马上弹下来。因此,前锋们的冲突往往变成一片武士们撑着长矛在空中翻飞的景象。向侧面移动是困难的,由于手持长矛稍一转动,扎不着敌人,却非戳着战友的肋骨不可,于是很快就成了一场不分敌我的混战。这时敢死队的勇士们挺身而出,高擎出鞘的宝剑,骑马冲进人群,一阵奋力挥砍,熟练地在混战中开辟出一条清楚的阵线。 最后形成双方的敢死队的勇士们一一对峙的局面。他们开始成对地决斗,而地面上已经遍布尸体与盔甲,他们行动艰难,在双方无相互法接近的地方,他们就恣意地互相谩骂起来。辱骂的程度与多少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这种侮辱分为致命的、血腥的、不能容忍的、中等的或轻微的不同等级,根据级别要求各种不同的赔偿,或者是将深仇大恨传给子孙后代。因此,互相听懂就成了最要紧的事情,这在摩尔人与基督徒之间是一件难事,而且在摩尔人彼此之间和基督徒内部又操着各种不同的语言。如果有人骂你一句难听的话,怎么办呢?你活该受着并且终生蒙此羞辱。因此战斗进行到这个阶段时,通译们就上场了,这是一支轻骑队,他们携轻便武器,骑几乘驽马,在两支军队的旁边蹈鞑,听到从人们口中飞出的污秽言语,立即译成对方的语言。 “臭狗屎!” “虫子屎!” “大粪!臭屎!奴隶!猪!婊子养的!” 双方早已达成默契不杀这些通译。加之他们可以溜得很快,在这场混乱之中杀死一个身负重甲、骑一匹由于脚掌上绑护甲而只能勉强迈动蹄子的高头大马的军人已属不易,我们可以想像得到,谁能奈何这些啄木鸟呢?大家知道,即使战争是屠宰场,也总有人活下来。何况他们仗着会用两种语言骂“婊子养的”,便捞到了这样有点冒险的便宜。在战场上,手脚麻利的人总是能捞到不少外快,掌握好在适当的时机去收捡地上的东西,收获尤其大,那就得在大批的步兵冲进来之前,他们总是将所到之处掳掠一空。 在捡东西时,步兵位置低,更为方便,但是骑兵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背上只消伸出手中的刀剑轻轻地一挑,就把东西弄到手的本事也令步兵们惊叹不已。说捡东西并不是说从死人身上往下剥,因为扒光死尸是一项需要专门技术的活,而是指捡那些掉在地上的东西。由于有人和马全副披挂上阵的习惯,双方刚交锋就会有许多东西松散开来,纷纷坠落于地。这时谁还有心思打仗呢?捡东西便成了一场大的争夺战。晚上回到营地里,他们做起交易来,或是以物易物,或是用现钞买卖。转来转去,总是那么些相同的东西从一个营地移到另一个营地,在同一营地从一个连队换到另一个连队。于是战争不就变成了这些物品在人们手中的旅行吗?这些物品在倒手过程中成为越来越旧的破烂货。 在朗巴尔多看来,情况与人们事先对他说的大相径庭。他举起长矛向前冲去,急切地迎接两军冲突开始。说到遭遇嘛,两支军队是相遇了;但是好像全都计算好了,使得每位骑士都能从两名敌人之间的空隙里畅行无阻,甚至互相不发生触碰。两支队伍继续沿着各自的方向背道而驰一阵之后,掉过头来,试图交锋,但是都已经失去了冲锋的势头。谁还能在人群中找得出那位哈里发呢?朗巴尔多与一位瘦得像鳕鱼干似的撒拉逊人(中世纪欧洲人对阿拉伯人或伊斯兰教徒的称呼)相逢,看来他们之中谁也不想给对方让路:两人在马上互相用盾牌顶住,两匹马则在地上用蹄子踢踹。 那位撒拉逊人,脸像石灰一样苍白,开口说起话来。“通译!”朗巴尔多喊道,“他说什么?从那些正闲得发慌的翻译官中走出“他说要您给他让路。”“不行,我要生擒他!”通译译完;对方又说起来。“他说,他必须去前面传令,否则,战斗就不能按原计划进 “如果他告诉我哈里发伊索阿雷在哪里,我就放他过去!” 撒拉逊人朝一座小山指一指,大声叫嚷。通译说:“在左边那座小山头上!”朗巴尔多拨转马头,飞驰而去。那位哈里发,一身草绿色穿着,正朝着地平线眺望。“通译!”“到!”“告诉他,我是罗西利奥内侯爵之子,前来替父报仇。”通译传话,哈里发将一只五指并拢的手举起来。“他是谁?”“我父亲是谁?这是你对他的又一次新的侮辱!”朗巴尔多挥手拔出长剑。哈里发随之效仿,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剑。正当朗巴尔多处于劣势之际,那位面色苍白如石灰的撒拉逊人气喘吁吁的奔过来,嘴里大声呼叫着什么。 “先生们,请住手!”通译急忙翻译,“请原谅,我弄错了:哈里发伊索阿雷在右边那座小山上!这一位是哈里发阿卜杜尔。”。 “谢谢!您是一位可敬的君子!”朗巴尔多说道,并将马退开一步,举剑向哈里发阿卜杜尔告别,然后策马奔向对面的山头。 朗巴尔多是侯爵之子的消息传来时,哈里发伊索阿雷说:“什么?”人们不得不在他耳边大声重复几遍。 最后他明白了,举起长剑。朗巴尔多向他冲杀过去。但是在短兵相接时,他疑心此人也不是伊索阿雷,劲头有些下降。他力求全神贯注地拼杀,可是精神越集中,他对交锋者的身分的怀疑越重。 这种游移不定变成了他的致命弱点。那摩尔人一步步向他逼近。这时在他们周围鏖战正急,一位伊斯兰教徒军官在混战的漩涡中心左右抵挡,并且突然大吼一声。 朗巴尔多的对手听见这叫声,举起盾牌要求暂停,并答复了一句话。“他说什么?”朗巴尔多问通译。“他说:好,哈里发伊索阿雷,我马上将眼镜送到!”“唉,那么,不是他。”“我是,”对手解释,“替哈里发伊索阿雷送眼镜的专职侍卫官,你们基督徒还不知眼镜为何物吧,就是矫正视力的镜片。伊索阿雷因为近视,不得不在作战时也戴上眼镜,但是镜片是玻璃制成的,每打一仗他都要碎掉一副眼镜,我负责向他补充新的眼镜。因此,我请求停止同您的对打,否则,哈里发会因为视力不佳而战败。” “噢,掌镜官!”朗巴尔多怒吼一声,盛怒之下他不知道应当将对手打个落花流水还是应当赶去杀那真正的伊索阿雷,可是,同一个瞎眼的敌人打仗能算什么本事呢? “先生,您应当放我过去,”那送眼镜的又说道,“因为在战书里规定,伊索阿雷应当保持良好的健康状况,如果他看不见就要吃败仗!”他挥动手中的眼镜,朝远处喊道:“来了,哈里发,眼镜马上送到!” “不行!”朗巴尔多说着,一挥手砍过去,将玻璃片打得粉碎。 就在那同一瞬间,似乎镜片碎裂的响声是他毙命的信号,伊索阿雷被一支基督徒的长矛当胸刺中。 送眼镜的军官说:“现在他去看天堂的美景,不再需要眼镜了。”他策马离去。 哈里发的尸体从马鞍上倒下来,由于脚被马镫子绊住而倒悬着,马拖着尸体行走,一直拖到朗巴尔多的脚边。 看到死去的伊索阿雷倒在地上,他心潮起伏,百感交集,甚至有些自相矛盾,其中有替父报仇雪恨终于成功的喜悦,有对自己打碎哈里发的眼镜而造成他的死亡的方式是否算完成报仇责任的怀疑,有在突然间发现自己追逐的目标丧失而感到的惊怔,这一切在他的心里只存在了短暂的时刻。然后,他觉得那在战斗中一直压在心头的复仇的思想重担已经卸掉,心情格外轻松。他可以自由奔跑了,可以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了,仿佛脚上生出了翅膀,可以飞起来了。 在此之前,他一心想着杀哈里发,根本没有注意到战斗的进程,也无暇去想战斗的结局将是什么样的情形。现在他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陌生,就在这时他才感到恐惧和惊悸。遍地尸首狼藉。人们倒在他们的盔甲之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像是一些胸甲、腿甲或其他的铁护身器成堆地倒在地上。只有些胳膊或大腿还翘在空中。沉重的盔甲有的地方裂开口,内脏从那里暴露出来,仿佛在铠甲里面装的不是完整的人体,而是马马虎虎地填放着一些腑脏肚肠,一遇裂口就往外淌,这种残酷的景象使朗巴尔多激动不安。他难道能够忘记曾有一些热血男儿使这些铁壳活动起来并赋予它们生气吗?每一件铠甲下都曾有过一个生命,只有一件例外,或者说,他觉得白甲骑士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此时遍布整个战场。 他策马快行。他不愿遇见活着的人,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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