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不是动作(从书信体小说到私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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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从十七世纪起,巴黎和伦敦的里巷书肆就充斥着这类读物——它们甚至就是一叠八开或四开大小的纸页,由读者带回家自己装订成册。在当时,巴黎人把它们称作“nouvelles”。这个如今用于指称“小说”的词汇,当时是用来界定一种风格暧昧而难以定义的读物。它更接近于“隐秘传闻”,它适合正在兴起的城市的口味:白日里闲得发慌的作坊主太太、楼梯转角处小房间里的侍女,还有需要消耗夜晚时间的学徒工。 起初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素材供不应求,最后只能编造虚构。有些伪托从贵妇旧抽屉中偷得,有的冒称出自妓院老鸨之手,一概以揭发秘辛为名,实则造谣影射,以图吸引各阶层读者。一旦开始虚构,就发现书信原来是最好的体裁。书信暗示一种严格规定,其秘密限于书写者和阅读者之间,不许外传。这暗示具有一种魔力,召唤读者自动入座窥视情境。说起来,小说本须针对读者设下某种独具催眠术的魔力,好让读者“暂时悬置(延迟)其疑虑”,进入小说的时空。 借助上述那种魔力,书信体nouvelles很快风行,至卢梭写出他的《新阿洛伊丝》,倾销欧洲各地,几成标志性事件。连拉克洛写《危险的关系》,也要在题献中引用《新阿洛伊丝》序言中的句子。《危险的关系》本身也成为畅销书,据说发行当月就售出千余册,这数字在当时极其惊人。 在拉克洛的时代,人们不再用从前的方式来“阅读”小说。塞万提斯和拉伯雷的小说虽然也同样雕版印刷到纸上,但这些文本本身与读者的关系,仍同中世纪那些散(韵)文传奇文本(比如用罗曼语写作的romans)差不多。故事是用来共享的。中古故事总是借由游吟诗人优美的嗓音,借由乡村中博闻达识之口传递到听众耳中。传统是如此强大,因此在十六、十七世纪,阅读拉伯雷故事的过程,通常是在一人朗读亲友聆听的方式下完成的。每一段故事都带来一整个下午的欢乐时光,带来共同的欢笑。 但如今的读者必须孤独地完成对故事的享用过程,拉克洛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得不改变讲述故事的方法,扔掉一些从前行之有效的手段。从前那种过分夸张的滑稽场面必须稍稍减弱些,那种东西只有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才能收取到互相激发的效果。如果是拉伯雷,第一封信里塞西尔·沃朗热小姐错把跪到腿边的鞋匠当作来相亲的未来女婿那段场景,该会是如何荒唐搞笑啊?可拉克洛不能那样办,他无法朝阅读者狭小安静的阁楼里塞进一段闹剧,他也不应该打乱阅读者小心摸索故事线头的思路。他当然不必像拉伯雷们那样,让故事在一条时间线上延伸,并且总是预置好可以由此切断的小型情节高潮,今天就这样吧,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但如今拉克洛可以把故事打碎,可以把那根线索拆成一截截,像纺布那样编织故事,横一条竖一条,留下空白之处让读者自己去想象。拉克洛很快就发现,书信体天然就可以用来架设迷局,因为每一个写信的角色都会说一半藏一半,都会话里有话言外有意。信可以让邮差寄,可以让仆人送,有时候信会丢失,有时候收信人会把它放在那里隔好久不去读,随着书信而展开的情节就有可能因此出现时间差,应该早就曝光的却要稍后才揭露。在第二十一封信里,瓦尔蒙子爵甚至因为仆人来通知说晚餐已备好就擅自切断情节,因为“如果晚餐以后再把信封好,就不能及时发送”,所以,“后事如何,且听下次邮件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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