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索绪尔

5.2 施指/所指与任意性原则

p75
不过，任意性原则主要还不是说施指对所指是任意的，这一原则更深的内容是说：在施指之前和之外，并没有边界明确是所指。语言 不是简单地为已经现成存在的事物或现成存在的概念命名，惹事创造自己的所指。例如，海鱼里有虫和爱两个概念，英语里却没有两个概念恰恰和它们对等，虫有时译作insect，有时译作worm；爱依上下文译作love、like、want、tend to等等
这不是任意性，而是不确定性啊。而且我不记得通行的索绪尔讲稿里有类似内容——可能是我记错了，也可能是陈自己的发挥。固然虫可能是insect，可能是worm，可能是insect+worm，但可能是worm+basket么？还是1.2里的问题（http://book.douban.com/annotation/28270009/）
固然索绪尔说了“语言出现之前一切都是混沌的”，但这也不是说他刻意要把“任意”这个字眼归给概念划分吧（anyway，我确实记不清了）。当然陈后来表示，这未免不是一种矫枉过正，仅仅是为了指出不确定性和不对应性，就要用“任意”来强调一下。

陈还说，
如果“符号的任意性原则”说的只是对现成的概念可以用任意的声音来指，那他就成了内容贫乏的老生常谈
我觉得也大非如此。且不说iconicity方面的研究就是在反对这一点which意味着这个论点不是一种trifle，历史上看，它提出的时候，也实在不是种很common的东西吧。类似的还比如，隶属于“同一语言名目”的语言现实，在不同时空有不同的体现——通俗说就是古代汉语不同于现代汉语，西安汉语不同于广州汉语——这个观念，仿佛都是非常晚近才被人类具有的。古代人类的想法很多时候都出自今人很难索解的理由，于是有很不同于今天common sense的面貌。

p77
索绪尔认为，在各种形式关系中，有两种是最基本的，他分别称作联想关系（associative relation，吸纳在更多称作聚合关系，paradigmatic relation）和组合关系（syntagmatic relation）。前者如p和b相对，foot和fee相对，是一种对比关系……
索绪尔的“联想”有比较庞杂的含义；但是聚合关系绝不是对比关系，而是某种“同类”关系。p和b确实可以形成聚合关系，那是建立在二者都具有[+labial][+stop]这种特征基础上。是二者的“共同”而非“对比”让它们存在于同一聚合关系中。后来的语言学一般认为词以句法功能为特征的聚合就是词类，以意义为特征的聚合就是义类（绿、蓝、青。。）/义场（天象词：太阳月亮、雷雨风霜……；或者海洋、海洋生物、海鲜食品……）——而义场更像Saussure所说的“联想关系”


5.4 共时性与历时性

p79-80
所谓语言既是历时的又是共时的所以必须把两个方面结合起来进行研究这种说法只是庸人的高论，其不变的正确性是来自对理论问题的麻木。历时和共时不是语言中的两类现象，而是两个层次上的“现象”：“历时的就等于非语法的，正如共时的就等于语法的一样。”当然我们也可以对语言做历时研究，但历史研究是以共时研究为基础的，因为没有单个语词的演变，只有系统的演变，历史研究所研究的其实是两个共时体系之间的关系，所以，历时描述从共时描述派生。在语言学上，解释一个词就是找出这个词根另外一些词的关系，词源学也许能协助这一工作，但它本身不是对语词意义的解释。
这段话。。。。简直就是个Chomskyist。。。81页说
依我看……语言是语言学的目标，而不是语言学的对象，换言之，语言学恰恰是要通过对言语的考察确定潜藏在言语（语言现象）之中的形式系统
也颇有Chomskyan味道啊，只是对“语言”的看法没有scientific-Chomsky那么实用主义化，但又不似cognitive-Chomsky那么ontic。

以及对词源工作的定位——“它本身不是对语词意义的解释”，实在是吐得海德格尔和海德格尔式方法论一嘴好槽。。。。比如著名的“philo-sophy的意思是love wisdom”；那海马岂不还是海里的马了。。。。

p80
索绪尔反对语言变化的目的论，他认为语言变化来自其中某些成分的自发的、偶然的变化，索绪尔这一思想与达尔文进化论的构想是一致的，实际上，他也专门引用达尔文来说明进化没有明确的目的性。而且，这一件接也不能不让人想到哈耶克等自由主义者对社会发展的一般见解。
这段话似乎就是本书的一个极好缩影：征引丰富，思路庞杂，引人入胜，处处不深，并且颇有个人色彩，与其算教材，不如算教材体专著（古代式学术特有体例，“注疏”、“正义”。。）。但是，恐怕，陈嘉映是天朝他这辈人中，对语言和语言学的系统理论（而非演变机制或者音系学）方面的问题有如此修养和见解的唯一一人——无论是在语言学系还是哲学系。比如

5.5 结构主义语言学
美国最重要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大概非布龙菲尔德（bloomfield）莫属。不过，布龙菲尔德的结构主义深受行为主义的影响，与索绪尔的基本思路已有很大差别。而且，尽管他声明卓著，但我觉得在理论的独创性方面他并没有做出突出的贡献。
这段话，任一本同时期的语言学教科书里都写不出来——哲学教科书更加不会写。不但不认为Boas Sapir Bloomfield之间有多么重要的差别，和Saussure、Jakobson等又有多么更重要的差别，甚至还会觉得Chomsky和Bloomfield也没有多了不得的差别呢。

不过也不能因此低视B，他是最早把美国描写主义技术框架详细规整出来的人，也许重要性相当于Leibniz-Wolff中的Wolff。

5.6 评论
语言和前语言的区别主要不在于分类系统不同，儿在于语言建立了世界的结构……我们毋须通过语言才接触得到现实，语言只是使得现实在语言水平上得到理解。如果我们不看到这一点，而只是在施指与所指之外在添上第三项“现实”，建立一种施指-所指-事物的模式，范儿会加深施指和现成事物意义对应的成见。
有见的。确实有些语言学教材里（无论天朝的还是英语世界或毛国的）就有这种三层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