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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11-04 18:15:09
一个人无论什么嗜好过了份,都能使身体往原来的方向发展。酗酒同研究学问一样叫胖子更胖,瘦子更瘦。 . . 两个年轻人因为处的地位特别低,愈加用自命不凡的态度批判社会;怀才不遇的人要报仇泄愤,眼界总是很高的。他们的结局因之比命中注定的来得更快,灰心绝望的情绪也更难堪。 . . 女人过着没有出路,没有风波,没有兴趣的生活,绝望之下往往会一时糊涂;可是德·巴日东太太身边连使她一时糊涂的男人也看不见。她没有什么可期待,没有意外的事可以希望;因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的人有的是。 . . 在妇女操纵政治,权势惊人的时代,凡是对前程大有帮助的小本领,杜·夏特莱无不具备。他自命为擅长外交。外交原是不学无术而用空虚冒充深刻的学问,而且并不难学,但看怎样充当高级的差事就知道:一则外交要用机密的人,所以外行尽可一言不发,用莫测高深的点头耸脑做挡箭牌;二则精通此道的高手好象在支配时局,其实在潮流中载沉载浮,尽量把头昂在水外,可见问题在于一个人的体重。外交界和文艺界一样,在上千的庸才中才有一个天才。 . . 吕西安爱上娜依斯,正如年轻人爱上第一个奉承他的女子,因为娜依斯预言他前途无量,一定会享大名。 . . 今日之下,社会把所有的孩子请去赴同一个宴会,叫他们年纪轻轻就有野心。社会使青年失去妩媚,作着自私的打算,破坏他们仁厚的心地。我们美妙的理想但愿情形不是这样,无奈事实往往破坏我们一相情愿的幻景,叫人除了十九世纪的青年以外没法写出另外一种青年。 . . 拿破仑的榜样使多少平凡的人狂妄自大,成为十九世纪的致命伤;吕西安也想起拿破仑,丢开了钻营的念头,还为此责备自己。吕西安就是这样的性格,从恶到善,从善到恶,转变得一样容易。 . . 我们多多少少全有路易十四那种“朕即国家”的想法。母亲和妹子的爱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大卫对他爱护备至,他也看惯三个人为他暗中努力,不禁养成一种少爷习气,产生自我中心的思想,侵蚀他高尚的品质;德·巴日东太太还迎合他的自私,怂恿他忘记父母亲,妹子和大卫的情分。当时他还没有到这一步,可是等他把野心的范围在四周扩大起来,谁敢担保他不至于迫于形势,为了保持地位而只想着自己呢? . . 他们俩象多数年轻人一样,认为自己的智力和品德,上流人物同样具备。不曾犯过错误的青年既不原谅别人的过失,同时当做别人也有崇高的信仰。我们必须有了丰富的人生经验,才能理会拉斐尔的名言:所谓了解是彼此的程度相等。 . . 吕西安用怄气作为进攻的手段,这种态度只能叫已经委身的情妇伤心,身体还自由的女人看了只会发笑。 . . 象德·巴日东先生这样头脑狭窄,思想空虚,平时只能不声不响过日子的人,逢到重大关头,自然而然有股庄严的气派。不大开口,当然不大闹笑话;应当说些什么,事先考虑得很多;他们毫无自信,把话再三斟酌,所以表达出来非常精彩。这个现象同巴兰的驴子被逼开口的情形相仿。 . . 你将来要象我一样的发觉,在你梦想的美好的东西之下,都有人,有情欲,有生活的逼迫,在暗中兴风作浪。你不能不卷入丑恶的斗争,作品跟作品的斗争,人跟人的斗争,党派跟党派的斗争;你必须有计划的厮杀,才不致被自己人遗弃。这些卑鄙的战斗叫你看破一切,使你良心败坏,弄到精疲力尽而一无所得;你花的气力往往帮助别人成功,而那个人正是你痛恨的,你明明不愿意而不能不称之为天才的二等角色。文坛有文坛的内幕。池子里的观众看见有人成功只晓得拍手叫好,不问那成功是盗窃得来的还是凭真功夫得来的。藏在幕后的是卑鄙龌龊的手段,涂脂抹粉的龙套,鼓掌队和打杂的工役。你此刻还在池子里,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千万别踏上台阶,抢那群雄逐鹿的宝座,别象我这样为了生活而丧尽人格。 . . 不要以为政界比文坛干净,这两个世界都贿赂盛行:每个人不是行贿,便是受贿。有什么规模大一些的出版计划,出版商便送钱给我,怕我攻击。因此我的进款眼出版物的说明书有关。说明书大批出现,黄金就潮水般滚进我腰包,我便请客作乐。书店不做新买卖,我只能在弗利谷多铺子吃饭。女演员也出钱买捧场的文章,最精明的一批还出钱买批评,她们最怕人家一字不提。你写一篇攻击的稿子,比干巴巴的,看过即忘的赞美效果更好,你得到的报酬也更多,因为一份报有了批评,别的报就好反驳。朋友,你该知道,报刊上的论战是名人的垫脚石。 . . 显赫的声名总是无数的机缘凑成的,机缘的变化极其迅速,从来没有两个人走同样的路子成功的。卡那利和拿当的经历完全不同,以后也不会重现。埋头苦干的阿泰兹将来也要靠另一种机会出名。人人渴望的名气差不多永远是个走红的娼妓。低级的文艺好比在街头挨冻的神女;第二流的文艺是受人豢养的情妇,刚刚脱离新闻界,由我做保镖的那个下流地方;交运的文艺仿佛风头十足,态度狂妄的交际花,有住宅,有家具,有穿号衣的仆役,有车马,向国家纳税,交结王公贵人,对他们或者款待,或者冷淡,尽可以怠慢急迫的债主。啊!从前的我,现在的你,还有许多别人,都把声名当做天使,长着五色的翅膀,戴着雪白的头巾,一手握着青枝绿叶的棕榈,一手亮着宝剑;既象神话中虚幻的人物,住在井底里,又象清白穷苦的姑娘,隐居在郊区,除了贞洁和勇气,没有别的财产,将来会白璧无瑕的飞回天上,假定她没有在贫民窟中受着污辱而死,遭着强暴而死,永远没人知道的话!抱着这种信念的人脑壳有铜箍保护,尽管残酷的经验象大风雪般打在他们身上,一颗心照样热呼呼的,这等人在这个地方可少得很了。 . . 干吗要痛苦呢?凡是我们消耗了生命,为之坐到深更半夜,绞尽脑汁的题材,我们在精神世界中的漫游,用足心血造起来的大建筑,在出版商眼里不过是一桩赚钱生意或者蚀本生意。书店老板只晓得你的书好销不好销。他们只操心这一点。对他们说来,印一部书是拿一笔资本去冒险。作品越好,卖出的机会越少。优秀的人总是比群众高一等,他的作品要过相当时间受人赏识以后,才能风行。哪个出版商愿意等呢?最好今天印的书明天就卖完。既然是这种制度,真有分量,要慢慢的受到推崇的作品,出版商决不接受。 . . “你的良心呢?” “朋友,良心这根棍子,我们用来专打别人,不打自己的。” . . 车子经过一段黑洞洞的街道,柯拉莉把嘴唇凑着吕西安的手亲了一下,掉了几滴眼泪在他手上。吕西安感动得不得了。交际花动了感情会这样谦卑,精神的伟大可以说胜过天使。 . . 真正的爱情始终和童年的情形相仿:轻率,冒失,放荡,逞着性子哭哭笑笑。 . . 那个时期出现一帮年轻人,穷富不等,全都无所事事,社会上称为浪子。他们过的醉生梦死的生活的确不可思议,胃口奇好,喝起酒来尤其勇猛。他们见了钱赛过冤家对头,拚命的使花,再加撒野胡闹,生活不仅荒唐,竟是发疯;任何做不到的事都要试一试,还夸耀自己的胡作非为,可是也不敢过分越轨;捣乱的时候用别出心裁的聪明掩饰,叫人不能不加以原谅。复辟政府把青年人逼上腐化堕落的路,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再清楚没有了。他们的精力没有地方发泄,不仅消耗在新闻事业,政治阴谋,文学方面和艺术方面,而且年轻一代的法国人元气太旺,还要做出奇奇怪怪的过火的事来。用功的人要求权势和享受,从事艺术的要求金银财富,游手好闲的要求情欲的刺激;他们无论如何要一个位置,政府却不给他们安插。所谓浪子几乎都有一些出众的才能,有的经不起生活的消耗,丧失了能力;有的顶过去了。 . . 作家的自尊心受伤以后的愤怒,或者中了讽刺的毒箭以后所表现的精力,无论用什么辞藻什么手法都描写不出。凡是受了攻击而鼓足力量抵抗的人,很快要倒下来的。惟有头脑冷静,把报上的辱骂看作过目即忘的东西,才真正表现一个作家的勇气。弱者初看象强者,其实只能抵抗一时。 . . 心胸高尚的人总不大肯相信人家会作恶,会无情无义;直要受到残酷的教训才恍然大悟,知道人心败坏到什么田地;而且他们受了教训也只用宽大来表示他们的痛心。 . . 他这个人好比许多优美的东西缝在一块质地脆弱的料子上,年代一久,鲜艳的色彩褪尽了,只剩底下的料子,要是质地太差,那就成了一堆破烂的布条儿。 . . 柏蒂-克洛最相信的还是他自己;他有些长处,在外省的确高人一等,而他主要的力量还是从怨恨来的。一个人越恨,干起事来越有劲。 . . 大卫也很天真的笑他自己,夏娃不禁握着他的手亲吻。这一刹那是最甜蜜的时间,仿佛在贫穷潦倒的荒凉的路边上,或是在万丈深渊之下,忽然出现几朵象征爱情的玫瑰。 . . 一个人遭到不幸,处在家属中间往往还能容忍;既有安身之处,又有希望支持,生活再苦也熬过去了。 . . 要是你不死记历史上的标签,在重大事故中研究一下人的因素,你不难学到处世的诀窍。从我刚才随便举出的几桩事实中间,可以得出一条规律:你只能把人看作工具,尤其女人;只是别让他们发觉。凡是地位比你高,可能对你占用的人,就该当作上帝一般膜拜,等他们对你的奴颜婢膝付足了代价,才离开他们。对付人要象犹太人一样的狠心,一样的卑鄙;他们为着金钱不择手段,我们为着权势也要不择手段。别理睬失势的人,根本当他不存在。你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想支配社会吗?那先要服从社会,把社会彻底研究过。学者研究书本,政治家研究人,研究人的利害关系,行事的动机。社会,人类,一般说来都是宿命论者;他们崇拜既成事实。 . . 可见在法国,不论在政治方面还是道德方面,每个人走到终点都推翻他的出发点,不是用行为推翻主张,便是用主张推翻行为。政府也罢,个人也罢,根本谈不上逻辑。因为你们早已没有道德了。如今在你们国内,成功是至高无上的理由,可以替所有的行为辩护,不管哪一种。事实本身毫无作用,重要的是人家看待事实的观念。从这一点上,小朋友,我们得出第二条规则,就是:外表要好看!藏起你生活的内幕,只拿出灿烂的一角。行事机密是野心家必须遵守的规则,也是我们一派教会的规则,你得牢牢记住。大人先生干的丑事不比穷光蛋少,不过是暗地里干的,他们平时炫耀德行,所以始终是大人先生。小百姓在暗地里发挥美德,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他们的倒霉事儿,所以被人轻蔑。 . . 你在牌桌上是怎么行动的?难道拿出最高尚的品德来,跟人家赤诚相见不成?你不但藏起手里的牌,还要在稳赢的时候叫人相信你会全军覆没。反正你弄虚作假,是不是?你为了五个路易扯谎!如果有人那么大方,抓了一手好牌老实告诉人家,你对他作何感想?所有的对手都不讲道德,偏偏有个野心家抱着一肚子道德观念跟他们竞争,那不是幼稚是什么?老于世故的人准会劝他们退出战场,好比老赌客告诉一个抓了好牌不会利用的人:先生,你还是不要玩布约特。 . . “别看我是个卑微的教士,”那人说着,被西班牙的日光晒得乌油油的脸上凶相毕露,“一朝受了羞辱,伤害,折磨,欺骗,出卖,象你在巴黎吃的那些坏蛋的亏,我马上变做沙漠中的阿拉伯人!我要拼着我的肉体,我的灵魂,去报仇泄恨!我不怕在吊台上,在绞架上结束生命,给人用柱子撞开肚子也好,受土耳其式的毒刑也好,躺在你们的铡刀底下也好;不过我先要踩死了敌人,才肯送掉我的脑袋。” . . 大家都说西班牙人慷慨豪侠,意大利人嫉妒猜忌,动不动下毒药,法国人轻佻,德国人直爽,犹太人下贱,英国人高尚。其实这些话要反过来说才合乎事实。犹太人垄断黄金,写出《魔鬼罗伯特》的音乐,能演《费德尔》,能唱《威廉·退尔》,向画家定画,造巍峨的府第,写出《旅途小景》和许多美丽的诗歌;他们的势力愈来愈大,他们的宗教控制着世界,连教皇也向他们借款!至于德国人,他们专会无事生非,甚至为一些极小的小事也得问外国人:你可有合同?说到法国,取笑本国人愚蠢的戏文五十年来一直有人叫好,式样莫名其妙的帽子始终有人戴在头上,政府尽管改组,只是换汤不换药!英国人当着全世界的面做出背信弃义的勾当,和他们的贪婪一样可恶。西班牙有过东西印度的黄金,现在两手空空。要说下毒谋害的事,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比意大利更少,也没有一个地方的人情风俗比意大利更随和更文雅了。西班牙人的名声多半是沾的摩尔人的光。 . . 人可是怕孤独的,这一点你该记住,刻在你软绵绵的脑子里。在各种孤独中间,人最怕精神上的孤独。早期在旷野里静修的隐士和上帝在一起,住的是人烟稠密的世界,精神世界。守财奴住的是随心所欲的快乐世界,他的全部欲望,连性生活在内,都可以在他脑子里得到满足。只要是人,不论是麻疯病者还是苦役犯,是下流东西还是病人,第一个念头总是要找一个共命运的伴侣。这种心情是生命的表现,人拿出全部的力量,生命的精华,来满足这心情。要没有这股支配一切的欲望,撒旦怎么能找到同伴? . . 告诉你,亲爱的夏娃,你我两人都不配做买卖。咱们既没有唯利是图的心,也没有那种啬刻的本领,把最应该付的钱拖延不付。这两种贪心也许是生意人的品德,大家把这个叫做精明,叫做经商的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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