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页 牆中世界

環繞屋旁沉陷花園的頹垣短牆，是我豐富的獵場。

你若細細往牆裡端詳，就會看到一篇全新的風景；一百朵頂著紅、黃、咖啡色屋頂的小覃，像是一片片拖邐在濕地上的鄉鎮；一簇簇高大的綠色青苔，生得如此均勻對稱，經過人的栽種修剪也不過如此；綠色的羊齒森林自陰暗處的裂隙中伸出，柔弱地往下垂，彷彿一道道綠色的噴泉。牆頭是沙漠地帶，乾得只有鐵鏽色的苔蘚能活，熱得只有來曬太陽的蜻蜓能待，牆腳裡生長著茂盛的植物仙客來、番紅花、日光蘭，一一自委棄在哪兒的破瓦礫中探出枝條。這一整條地域都由如迷陣似的黑莓藤蔓守護著，當黑莓果熟時，藤蔓上便綴滿圓潤飽滿如黑檀木的莓果。

牆中居民份子複雜，分成白天或夜晚工作的，以及狩獵與被獵的。夜晚的獵人包括住在黑莓上的癩蛤蟆和住在牆上較高處裂縫裡蒼白、半透明、雙眼鼓凸的壁虎，牠們的獵物時一大群在葉裡飛來撞去、愚蠢漫不經心的大蚊，以及沿著斑駁的膠泥如雲朵般翩翩飛舞、帶條紋的、帶鑲嵌花紋的、帶格子花紋的、帶圓點、帶色斑的、各種形狀、各種大小的蛾與蟲；還有穿戴整齊如上班族、忙進忙出上晚班的圓胖甲蟲。當最後一隻螢火蟲拖著牠霧濛濛的翡翠燈籠回青苔山丘上入眠，朝陽昇起，短牆便由下一波居民佔領。這時欲分辨獵物與獵食者很難，因為每樣東西似乎都在不分青紅皂白地獵食其他所有的東西。狩獵的黃蜂尋找毛蟲和蜘蛛，蜘蛛獵蒼蠅，巨大乾硬的蜻蜓吃蜘蛛與蒼蠅，柔軟敏捷的五彩壁蜥蜴更是什麼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