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人生，追求理想——中译本序

感悟人生，追求理想
——中译本序

吕同六

19世纪，对于意大利来说，是一个不平凡的世纪。
争取独立、民主和自由的民族复兴运动，经历了勃然兴起、跌入低潮、封建势力复辟、再度燎原、最终取得胜利的曲折艰难的过程。世纪的暴风雨，为意大利造就了一群政治精英，一批文学大家。
莱奥帕尔迪就是这一文学大师群体中的一位代表人物。
1798年6月29日，贾科莫·莱奥帕尔迪诞生在意大利中部马尔凯地区一个偏僻、封闭的小城镇——雷康那蒂。父亲是位伯爵，但已家道中落。母亲出身侯爵家庭，但性格粗暴。莱奥帕尔迪生活在冷漠无情的家庭中，自幼就以书为友，勤勉攻读，先后掌握了拉丁语、古希腊语、希伯来语、法语、英语和西班牙语等语言；他又广闻博学，如饥似渴地阅读法国、德国和意大利作家的作品。他从书海中汲取了宝贵的思想文化养分，接触到当时欧洲新的政治文化思潮。
然而，过分刻苦的学习，严重损害了他的身体，致使他日后几乎双目失明，一生遭受着疾病的折磨。祖国风雨如晦的景象，更加剧了他的忧患意识，使他蒙受着巨大的精神上的痛楚。莱奥帕尔迪就在这种时代的和人生的悲剧性境遇中，开始文学创作。
二十岁那年，莱奥帕尔迪写出了两首诗：《致意大利》和《但丁纪念碑》。诗人热忱讴歌祖国光荣的历史，哀悼今日意大利遭逢异族奴役的屈辱，谴责高贵的罗马人的后裔放弃解放斗争的怯懦行为。他激励同时代人以伟大的爱国者、争取自由的战士但丁为榜样，从祖先那儿吸取荣誉感和力量。这两首诗激情澎湃，悲壮雄浑，具有极大的感染力。诗人由此享誉意大利和欧洲。
随后，莱奥帕尔迪又写出了一系列氤氲着民族复兴运动理想的诗歌。
1822年，诗人离开家乡雷康那蒂，满怀希望来到罗马。然而，教廷的腐败，罗马社会的冷酷，令他大为失望。他先后漂泊于米兰、博洛尼亚、佛罗伦萨和罗马。他亲眼目睹了民族复兴运动遭到挫折后封建复辟的黑暗现实，又饱尝贫困和疾病的凄苦。敏感而富于理想的诗人，理想遭到压抑，无从抒发，他怀着满腔的哀怨，不由得唱出了一首首凄清、沉痛的悲歌，动人心弦。他的诗歌，忧悒又不失美好的憧憬，始终寄托着一片缠绵悱恻的忧国忧民的情怀。
在家乡度过一段悲凉孤寂的生活后，莱奥帕尔迪于1833年定居那波利。
诗人的后期作品，是他暗淡哀伤的感情的写照，是他痛苦中沉思和体悟的收获。
1837年6月14日，莱奥帕尔迪在维苏威火山下一个别墅里溘然长逝。
莱奥帕尔迪才华过人，多才多艺。他不只是一位杰出的抒情诗人，又是一位优秀的散文作家。《道德小品》汇集了他写于1823年至1825年间的散文。他的另外一些散文、随笔，在他逝世以后，汇编为《杂感录》问世。
《道德小品》首次出版于1827年，共收24篇散文，大多采用对话录文体，表达诗人因理想失败，深感狂澜之难挽，而趋于悲观，但又不懈地追求理想、探讨人生价值的旨趣。有一部分对话，直面人生，讽刺世人品格的缺陷和恶习，如利欲熏心、贪图安逸、虚伪堕落、追逐时髦、盲目自信等，并揭示对人进行和谐的智育、体育的重要性。不难看出，崇尚理性的诗人，同社会逆境的剧烈碰撞，赋予他的这些对话录以时代的闪光。
作为一部对话体著作，《道德小品》具有独特的情韵。它或以神话人物、历史人物（赫拉克勒斯、塔索、哥白尼、哥伦布）为对话者，或虚构人物、模拟辩论，由虚入实，钩玄提要，蕴含着丰厚的思想底蕴和哲理的深邃意境。对话双方的思想矛盾和交锋，正是这位抒写时代与个人痛苦的浪漫主义诗人心灵世界的充分表露。
《杂感录》是莱奥帕尔迪对文学史的又一弥足珍贵的奉献。这部具有独创性的作品将发乎情的诗意，诉于理的思辨，冶于一炉，把诗人对人生的感悟做了透彻的阐发，具有令人省察的思想深度，给人以隽永的回味。
钱锺书先生在他的传世之作《管锥编》、《谈艺录》中，不止一次援引或论及莱奥帕尔迪的散文。
今年是莱奥帕尔迪诞生二百周年。中国意大利文学界将同意大利方面合作，举行一系列纪念活动。祝本雄君在繁忙工作之余，赶译出了《道德小品》中的一部分对话录。大多数译文我都校阅了一遍。它的面世，是我们向这位意大利大诗人奉献的一份真挚的情意，一片深切的敬意。

1998年，初夏
北京·霞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