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摘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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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书信 我不会再丢下日记。在这里我必须紧紧地抓住自己,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做到这些。我喜欢要说出这幸福的感觉,这种幸福的感觉有时好像恰恰就在现在充满在我的心中,它确实是冒着气泡并发出嘶嘶声的东西,它带着轻微而舒适的颤动整个地充满我的内心,它使我相信这些能力,但对于这种能力的存在我却无时无刻,包括现在不能完全肯定地确信了。 我不会让自己累着。我要跳进我的小说里,即使这会划破我的脸孔。 颧骨下面的两颊肌肉常常像一束波浪上上下下地动。 我现在就像是石头人,我想是自己的墓碑。 我今天竟然不敢谴责我自己。向这个空空如也的白天喊去,这也许会有一种令人厌恶的回响。 独处的时候有一种永远也不会失灵的超越我自己的力量。我内心的东西跑出来了(暂时只是表面的),我准备将更深的东西挖掘出来。我内心中一种小小的秩序开始形成,我不再需要什么,因为杂乱无章伴随着平庸之才乃是最可恨的东西。 我的力量连写成一个句子都不够。 对于不幸生命的一些新认识使我领悟,并感慰藉,我就是这样的生命。 因为我看来彻底地完了——去年我每天醒着的时间连五分钟都不到——我每天向我要么肯定离大地而去,要么,即使我不能在里面看到最微薄的希望,我一定要重新从小孩开始。 何等的冷酷从我写的东西里整天追逐着我啊! 在这个家庭感情里,我本人就已深刻地认识到我们这个世界冰冷的空间,我一定要用一把火来温暖这个空间,这火正是我要去寻找的。 我如果也有靠山的话,我要去指望它就一定会以我现在的理解感到羞愧。 (人们互相寻找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一开始人们总是要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思想品质和信赖的程度)。 灵魂上下扑腾,躯体在战栗。 那是些什么样的夜晚啊,散步、躺在床上和长沙发上的绝望(2月7日),我所面临的事情比我已经克服了的还要糟得多! 我读歌德的句子,就好像用整个身体走遍了那些重读音节的地方。 从今天起抓住日记!定时地写!不放弃!即使不能得到精神与肉体上的拯救,那么,我想无论什么时刻它也是值得的。 在我的自我思考中,从近一个时期来,一种新的增强着的力量出现了,我现在才刚刚认识到这个力量,因为在上个星期我简直溶化在悲哀和无用的面前了。 自我意识越来越好。心跳接近了愿望。 我现在读福楼拜的信:“我的小说是我依附着的岩石,我对世界上发生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 不满意的景象是一条街道,因为每一个人都要从他所在的那块地方抬起脚来离去。 不要怀疑。对你怀疑也不要怀疑。如果一切看来已经完结,那时还会有新 的力量出来的,这就是说,你活着。这力量如果没有出现的话,那这里一切就完结了,而且是彻底地完了。 特别的思想方法。感觉上的渗透。一切都是作为思想去感受的,即使是在最不肯定的状况下(陀思妥也夫斯基)。 我必须常常独自一人。我所取得的就只是一种单独状态的成就。 所有那些与文学无关的事,我都仇视,交谈使我感到无聊(即使这交谈与文学有关),访问也使我感到无聊,我的亲戚德痛苦和欢乐使我感到无聊,直透心灵深处。交谈夺取了我思考的一切,重要性、严肃和真实。 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虚弱。自我毁灭,一束地狱的火焰涌急得尖部穿过地面。 罗斯科夫的《魔鬼的故事》:在现在的卡利布族人那里。“在夜里工作的人”被尊为世界的创造人。 年轻时代的无意义。恐惧青年时代,恐惧无意义,恐惧不近人情的生活无意义的出现。 我的生活,随着它的时日越来越深地朝着细微末节里千篇一律化。 那么寻常,就如你忍受的那样。 人们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点着,在烈火中毁灭。 年轻时代的无意义。恐惧青年时代,恐惧无意义,恐惧不近人情的生活无意义的出现。 我的生活,随着它的时日越来越深地朝着细微末节里千篇一律化。 那么寻常,就如你忍受的那样。 人们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点着,在烈火中毁灭。 一句痛苦的话:你怎么想它的,你就怎么有它。 从文学角度来看,我的命运很简单。为描绘我梦一般的内心生活的意识将所有别的东西逼到了次要的位置,而且它们以一种可怕的方式变得枯萎,而且不断地枯萎。那个时候,什么别的东西都不能使我感到满意。 而我在上面摇晃着,遗憾的是死不了,但却留下死亡永恒的痛苦。 我可以又一次和自己对话,这样,我就不会呆呆地凝视到那个完全虚无的境界里去了。对我来说,只是在这条路上有了一种改善而已。 我不会离开自己的,我完全是单独一人。 寒冷与空荡。我对我能力的极限太有感觉了,如果我不是完全受感动的话,这种极限无疑只是收缩了。 我没有能力承受烦恼,而我大概生来就要在烦恼中毁灭。 人们认为,在世界的整个圈子里,一切都一定会使他们成功的恶,但这恰恰也属于他们的完美境界,他们超越不出他们的圈子。 空空如也的绝望,无法站立,只是在满足于痛苦的时候我才能站住。 诚然,人们从来不知道,是否人们感觉到的绝望是合理的绝望,或者是没有道理的绝望。 看来我是不能深入到世界去了,我只能安静地躺着、接受着,在我的内心,被接受的东西展开着,然后静静地呈现出来。 因为我的思想,或更为确切地说,我思想的内容,完全是模模糊糊的,因为我身在其中,走多远只是由我决定,我不受任何干扰地、有时自我满足地歇着,因为一种人之间的交谈需要变得剧烈,需要不断加强,需要持续的关联性,这些东西在我身上是没有的。没有人会和我一起腾云驾雾的,即使他想这么作,那么我也不能将云雾从我的额头驱散,它在两人之间溶化了,什么也不是了。 每个人都爱另一个人,就像这另一个人一样。但也如此像他一样,他相信,不能和他一起生活。 在这些隐念中,大约不单单涉及到自私自利的动机,自私自利这东西在这些隐念面前会作为善与美的理想出现。人们将要发现的这种龌龊,由于它自身的缘故将存在,人们会认识到,人们是充满了这个精神负担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并且通过这个精神负担毫无认识地或者是过分善良地看透而又离去。这种肮脏将是人们要发现的最下层的地面,这最下层的地面大约将不包含火山的熔岩,而是污物。它会是最下层的东西,也会是最上层的东西,而且怀疑自我观察会立刻变得那么虚弱,那么沾沾自喜,就像一头猪在臭水中晃晃悠悠。 这最后的希望可能只有这样描写的意义,一种怎样不完美的瞬间就是人的生命,不完美,是因为这生命的本身可能是无穷无尽地延续下去的,可是它得出的结果不是别的什么,无非是一瞬间。 某一个人,他的生命并没有生机勃勃便完结了,他需要一只手去稍稍地击退对他命运的绝望——这种发生很不完美——但他却能用另一只手记下他在废墟之下看到的东西,因为他比其他人看到的东西更为异样,以及更多,可是他在生前已经死了,而且是那种真正的幸存者。在这里,前提是,他不需要两只手和比他所有更多的东西去与绝望斗争。 无法逃避自我观察的责任:如果我被其他的人观察,我自然也必须要观察自己,如果我不被别人观察,那我就必须更仔细地观察自己。 最近设想,我作为小孩被父亲制服,并且由于虚荣心就是不能离开这个战场,穿过所有的年月,尽管我一再地被制服。 只有写作是无助的,不存在于自身,是玩笑,是绝望。 第一,崩溃,没有可能睡觉,没有可能醒来,没有肯能忍受生活,更清楚地说,没有可能忍受连续不断的生活。钟表是不一致的,内心的时钟以一种魔鬼的或异常的或不管怎么说是非人的方法追逐着,外部的时钟断断续续走着它寻常的路。 勇敢大概需要的东西比力量更多,也就是说不是勇敢,而是无所畏惧,安详的、目光坦然的、 忍受一切的无所畏惧。不要把你自己逼上虚无,但你不逼着自己,对此来说也不见得不是不幸,或者对此来说,你必须强制你自己,如果你应该做那件事的话,那么那种强制的可能就不会不断贪婪地在周围跑动了。 生活面对高声的说服力在自身里没有为公正和不公正留下位置。如此,就像你在绝望的死亡的时辰不能去冥思苦想公正和不公正一样,在绝望的生活中也不能那么做的。箭头完完全全合适它所戳破的伤口,这就够了。 两个人的时候,他感觉比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还要孤独。如果他与两人中的某一人在一起的时候,这第二个人就会抓住他,而他无助地任他摆布。如果他独自一人,虽然整个人类都要逮住他,但无数伸出来的手臂纵横交错地纠缠在一起,就没有人找到他了。 1923年 在写下东西的时候,感到越来越恐惧。这是可以理解的。每一个字,在精灵的手里翻转——这种手的翻转是它独特的运动——变成了矛,反过来又刺向说话的人。像这样的一种短评完全是特殊的,而且如此永无止境。安慰也许只是:不管你想或是不想,这发生了。而你想的是什么,只是看不出游多少帮助。比安慰更多的是:你也有武器。 最亲爱的父亲: 最近您问起过我,为什么我说畏惧您。 在您看来,事情仿佛是这样的:您一辈子含辛茹苦,为子女,尤其是为我牺牲了一切,我才得以过着“奢侈放纵”的生活。您要求我们至少态度亲近点,而我却从来就躲着您,埋头书本,与癫狂的朋友交往;我从来没有跟您推心置腹地谈过话。 但我不是说,单单由于受了您的影响我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样说未免太夸大了。我有您这样的人做朋友、做上司、做叔父,甚至做岳父,我会感到很幸运的。可是您偏偏是父亲,而就我而言,您做父亲太坚强有力了。特别是我的兄弟们幼年夭折,妹妹们又是多年以后才出世,于是我一个人就首当其冲。而我又太虚弱,大有不堪消受之感。 再譬如在三十六岁时,我宣布了我的最近一次结婚计划之后,您这样对我说:“多半她穿了一件什么迷人的衬衫,布拉格的女人就会来这一套,你当然就一见钟情,立刻要和她结婚。我不明白你,你是个成年人了,你在都市里,可你却什么能耐也没有,只会随便找个女人马上同她结婚。你要是害怕,我亲自陪你去好啦。”您拿话羞辱我,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了。当二十年前您用类似态度对我说话时,人们还能看到您对早熟的都市少年的一丝尊重。而今天,您对我的这种顾惜只会加强您对我的蔑视,您觉得我没有增长任何经验。 以上这些反驳毕竟是出自我的笔下,但是这一反驳也等于是做了修正,这是一种我既不能也不愿意详细阐述的修正。我认为,经过这一修正,我们取得了某些接近真理的东西,以致我们俩会稍稍受到安慰,我们会活得轻松些,也会死得从容些。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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