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页

废墟在夜里起来行走。

月光皎亮的夜里。废墟总是这样走着，肥胖的身体开始盗汗。汗里有一种荒凉的气味。

废墟走过的地方，一切物质都起变化，粒子的间隙拉大，水泥路面变成了沙。一种瓦解的、腐蚀的力量悄悄传布。像是忧伤的生物放弃了生命的欲望，废墟走过的地方，物质也忧伤起来，弃置了粒子彼此之间的聚合力，纷纷散碎。

废墟并不清楚自己身上带有那样的力量。然而它走过一个又一个城镇，好像传播疾疫的瘟神。它走过的路，总是可以被清楚地辨出：啊，这是废墟走过的地方。

废墟凭借一种方法给它走过的路留下痕迹。即是声音。废墟的声音，像是轮船启动后那种沉闷的机械声响，一碰到空气就凝结成块状，落下来掉在土地上。土地将声音吸进去，像吞吃雨季的降水。于是废墟走后，土地记忆了废墟的声响。那时也已成了废墟的那块土地，便把它当作自己的声音。

认得废墟的只有月光。月光会用毫无表情的冷光一路照着废墟。指着它。为它定义，废墟。

那就是废墟。它总是在夜里起来行走，一面盗着涔涔的汗。没有人知道它要去哪里。不过那不重要，因为它所要去的地方，在它到达的时候就瞬间变了样，变成另一个荒废的所在，因此它永远走不到它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