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页 匠人精神——要无愧于“木之道”

“秋山木工”的制服背后，印有很大的“木之道”字样。所谓“木之道”，指的是为了成为一流匠人的“为人之道”。
我们的制服胸前不但绣有“秋山木工”，还有每个人的全名。无论是学徒还是工匠，不仅穿着制服工作，也穿着制服坐电车。
因为制服上有工房名称和自己的名字，所以会非常注意自己的仪容和举止。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懒散的态度，自然而然会紧张起来，自己也会挺直腰板，保持正确的姿势。
即使在电车中也丝毫不能马虎。一大早上班，即使感到很困，也要好好站立。如果在电车中坐下，就会变得昏昏沉沉，结果也许会靠在邻座的人身上、给别人添麻烦。背后的“木之道”和绣在胸前的公司名称和姓名，可以随时提醒我们约束自己。
像这些一个一个小小的行动，都能提高自己的技术和人品。
日本NHK电视台有一档纪录片节目，名为《行家本色》，每集介绍一位行业专门人士，呈现其做事的方式与风格，至今已播放近10年，累计283回。其中既有名演员、漫画家、相扑选手，也有点心师、清洁工、居酒屋店主……摄影机以近身追踪拍摄的形式，记录下这些“职人”们在工作现场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令人印象深刻的，自然是他们高超的技艺；而更为人感佩的，则莫过于镜头里那种孜孜不倦，追求极致，挑战自我的“匠人精神”。
所谓“匠人精神”从何得来？又有怎样的鲜明特征？相对于较为现代的职业，似乎传统行当更易于凸显出匠人沉浸在整个生产制作全过程中，亲手打造产品的意味，也更容易展示某种精神性的东西。翻看了日本家具职人秋山利辉所著的《匠人精神：一代人才育成的30条法则》，或许能获得一些朴素却又真切的启示。
本以为秋山的书里满是木工术语、木材品种、工具名称，让业外人士望而却步，但翻开这本木质纹理封面的精致小书，立马会觉得亲近可读，甚至有点爱不释手，就像日本亚马逊上的读者评论所说，能一口气读完，但又每每不断重读。因为秋山的重点并不是“授人以鱼”，不是要写一本木工技术手册，毋宁说木工活计只像背景一样隐退后台，他真正要讲述的是“木之道”，是如何“淬炼心性”，那些原理如此平凡，仿佛阳光雨露洒在每一个平常日子，无声无息，不离不弃。
秋山利辉创立的“秋山木工”是一家从事订制家具制作业务的小企业，拥有34名员工，年销售额10亿日元左右。以精到的技术，独特的人才培养制度为世人所了解。“进入工房的学徒，无论男女一律留光头，并且禁止使用手机、谈恋爱”，在诸如此类严酷地不近人情的现代“学徒制度”研修过程下，成长起来的是一批又一批日本木工业界的个中翘楚，堪称日本职人风貌的典范。
有意思的是，秋山总结的“匠人须知30条”，无一例外都以“进入作业场所前”开头：“进入作业场所前，必须先学会打招呼”，“进入作业场所前，必须成为能为他人着想的人”，“进入作业场所前，必须成为能够拥有‘自豪’的人”……，恰似武侠小说里描述的功夫，尚未动手，高下已判。条条须知，从强制转成自然，简直如挑水砍柴的习惯行事一般。就像秋山自己说的：“虽说是培养一流的基本法则，但只要各位读过，就知道没有一条是特别的，全都是日本人自古实践的教导原则，全都是父母、祖父母、寺里的和尚、邻居的叔叔和阿姨教给小朋友的内容，江户时代的孩子们也应该都是这样被教导的。”这也意味着“有一流的心性，必有一流的技术”吧。细究起来，也无非是如何处理自我和他人的关系，自我和自我的关系。不给人添麻烦，为别人着想，自我反省，做惯了，做到了，一切都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就像书中秋山的“职人工具”：刨刀和凿子，一点一滴磨砺，经年日久，成为手的延伸，身体的一个组成部分。
秋山的书仿佛一位绝对权威的父亲/师傅的独语，尚看不到学徒们的反应和言语，只有一种干净、简洁的氛围，存在于少量的学徒照片之中。但想来他们的无声中已有充分的觉悟，抱持着“成为一流”的理想，默默推动刨刀，辟出事业人生的多彩纹路。而姑且不论秋山的方式是否回归“传统”，回归“日本人的工作方式”，就其内中的善意与决意，已令人敬服、学习。尤其是在由“中国制造”转型升级成“中国创造”的今天，欲成大国工匠，也少不了这份匠人精神的参照。因为来自异邦异国的那份执着，多少也唤起我们尘封的记忆，潜流的血脉。那或许是劳作伙伴的情谊，也或许是劳动工具的执念，还或许是勤劳奋斗、共同富裕等等东西，当这些曾经被现代世界击得粉碎、崩溃四散的“传统”重新转世，聚集起来的时候，也许能作为“匠人精神”发扬光大，通向某种途路吧。（薛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