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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说了几句试探的玩笑话,宝玉就急火攻心。但是,紫鹃在此前说的一些话却并非是玩笑话。紫娟说“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这几句话就不是玩笑话。因为宝玉在紫鹃身上伸了手,紫鹃方才有这么几句话。几句话是紫鹃在此情此景中的话,是对宝玉行为的反映,故而是真话。所以必然是黛玉平日里真的给紫鹃她们有所吩咐,让她们和宝玉来往时注意一些。黛玉有这些话语嘱咐,想来也必定是听了些流言蜚语的。这些流言蜚语,并不从太太奶奶们那儿来的,而是从下面的人那里来的。雪雁推辞了赵姨娘借衣服的事情,赵姨娘定会恨在心里,而她记恨的不会是雪雁而是雪雁的主子黛玉,况雪雁也将责任推给了黛玉。雪雁想的是什么?雪雁想的是“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雪雁在黛玉身边,故而思维模式和黛玉有些相仿,多是以自己作为出发点。只是,一点点的小事积累起来,就是大事了。黛玉和其周围的丫头们总是怨府里有些人对自己不真,背后说坏话。但是她们绝少想到自己是不是在平日里行为言语上也有些不妥,招人记恨? 紫鹃说黛玉要会苏州了,故而宝玉病了。是不是宝玉真的是因为黛玉要会去了就病了着魔了呢?我想,使得宝玉着魔的要紧的话是“前日夜里姑娘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顽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他。他也将你送他的打叠了在那里呢。”宝玉着魔的根子是在于黛玉要和他一刀两断,彼此不再有瓜葛。而这正是前面紫鹃所转述黛玉的话的一种递进。 袭人见宝玉着魔了,心里很是性急,所以说话都不忌讳了。一会儿说“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一会儿又说“你还不知道他,那傻子每每顽话认了真”,还说“也没见我们这呆子听了风就是雨,往后怎么好。”自言宝玉是呆子,是傻子,显得很是亲近不已的关系。在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中,袭人这样的平日里都还很是守规矩的丫头,都有些话不择言,可知府里,特别是宝玉那儿的丫头们对于规矩已经不那么严格了。 宝玉说了几次要化成灰,化成烟,然后散了。为何?他就是要“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我以我血荐轩辕。宝玉恨的是,愁的是几无人能知他的真心。黛玉虽知,但也曾试他,今日紫鹃又来试他。他每每把她们当作知己,但是并不能受到同等的信赖,他未必不是寒心。所以要先证明自己的真心,然后再消失得无影无踪。 紫鹃又是用话测试宝玉的真心,又是向黛玉和薛姨妈进言为黛玉定下大事,紫鹃真心是为黛玉着想。黛玉何能不明白紫鹃的意思,但是自己一个姑娘,自己岂能开口说自己的终身?虽则自己看过了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但是黛玉也知道,那些只是小说家之言,在现实中是不能行的。黛玉虽然和宝玉惺惺相惜,气味相投,但是并不如宝玉那样定要不屑与名教。她对于名教还是有敬畏的,所以纲常还是知道的,礼教还是知道的,其人断不能做出小说中姑娘的那些事儿来的。 但是紫鹃人微言轻,黛玉自己一个女孩又如何能向老太太明言自己的婚嫁之事呢?所以紫鹃将希望寄托在薛姨妈等长辈身上。后人对薛姨妈多有微词,甚至是愤愤。认为她是虚伪的,她一来是就觊觎着宝玉的婚事,想着让宝钗去做宝二奶奶。认为她阻挠宝玉和黛玉之间的婚事,但是,薛姨妈能提出这样的话题,是因为宝钗的戏言而引出的。假如不是宝钗戏言要让黛玉嫁给薛蟠,薛姨妈是不会带出一段说亲的话来的。薛姨妈说“老太太还取笑说:‘我原要说他的人,谁知他的人没到手,倒被他说了我们的一个去了。’虽是顽话,细想来倒有些意思”。此话未必是薛姨妈编造的,而是确有其事。既然薛姨妈都觉得老太太的话中有话,那么可以想象,老太太这么说,是不是有所企图?是不是隐含着要宝钗的意思?或许是有的。薛姨妈对待黛玉也不是虚情假意的。她说:“我每每和你姐姐说,心里很疼你,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的。你这里人多口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人作人配人疼,只说我们看老太太疼你了,我们也洑上水去了。”薛姨妈看似一个不怎么显露的人,其实也是很能察言观色的,宝钗能这样伶俐,也是得到了她的真传。而我们更不要忘了,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妹妹,是凤姐的姨姑妈,也是王家的后代,是有家传的。这么说并不是要坐实薛姨妈的心计,而是说薛姨妈也是懂得人情世故的。黛玉在宝玉着魔有些安定后,心中暗想“幸喜众人都知宝玉原有些呆气,自幼是他二人亲密。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宝玉之病亦非罕事,因不疑到别事去。”黛玉真当大家都看不出来她和宝玉之间有些暧昧?但是她有为何这样有些稍稍宽心呢?因为薛姨妈的一席话。薛姨妈说“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剌剌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薛姨妈固然是宽慰老太太,但是另外一方面未必不是为了替宝玉和黛玉掩饰。薛姨妈要掩饰什么?掩饰的就是宝玉和黛玉之间的关系。假如老太太真的是属意于宝玉和黛玉成婚,那么就不用去掩饰了。薛姨妈也不是傻子,为何不乘机去奉承老太太呢?所以薛姨妈要掩饰,正是因为她知道一些内情,故而转过话题。后面薛姨妈说要为黛玉和宝玉提亲,可以说是在说谎话,但是其本意不是要捉弄黛玉,而是为了稳住黛玉,为了不伤黛玉的心,是出于善意的。因为此时黛玉正因为宝钗戏说要让她做薛蟠之妻而不安,她又认了黛玉做干女儿,故而要安抚黛玉。本回回目云“慈姨妈爱语慰痴颦”,我想也正是这个道理。薛姨妈一面要撇清宝玉和黛玉之间的关系,一面又要拉近宝玉和黛玉的关系,两面做人,很是不易的。 宝钗对邢岫烟说:“但还有一句话你也要知道,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将来你这一到了我们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这些话一方面是她的修性养成了她如此的个性性格,一方面是用自己的正心去劝诫他人,还有一方面,是暗藏的,是隐讳的,就是提醒邢岫烟平日里不要惹人注意,让那些下人觉得自己是有钱人,觉得她有油水可以沾。如果岫烟能不太外露富贵,自然那些下人们也就不会那么尖酸刻薄了。邢岫烟和薛宝琴都是贾府中的外人,借住而已。但是境遇就大不同了。”岫烟清苦,还要自己典当;而宝琴则有些锦衣玉食的,悠哉悠哉的。邢夫人不管事,也是因其没有能力,在府中没有地位。或是因为邢夫人的娘家没有地位,累及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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