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快乐

* 快过的决不会永久；我们说永远快乐，正好像说四方的圆形，静止的动作同样的自相矛盾。在高兴的时候，我们的生命添加了迅速，增进了滑油。
* 你要永远的快乐，你该向痛苦里去找。不讲别的，只要一个失眠的晚上，或者有约不来的下午，或者一课沉闷的听讲———这许多，比一切宗教信仰更有效力，能使你尝到什么叫做永生的滋味。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
* 快乐在人生里，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更像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几分钟或几天的快乐赚我们活了一世，忍受着许多痛苦。我们希望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这三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努力的历史。
* 这样说来，人生虽痛苦，却并不悲观，因为他终抱着快乐的希望；现在的账，我们预支了将来去付。为了快活，我们甚至愿意慢死。
* 猪是否能快乐得像人，我们不知道，但人会容易满足得像猪，我们是常见的。把快乐分肉体和精神的两种，这是最糊涂的分析。
* 有最洁白的良心，跟完全没有良心或有最漆黑的良心，效果是相等的。
* 所以我们前面说，人生虽不快乐，但仍能乐观。
* 因病得闲殊不恶，安心是药更无方。———苏轼
* 病是灵魂的洗涤。
* 这种快乐把忍受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大胜利。灵魂可以自主———同时也许是自欺。能一贯抱这种态度的人，当然是大哲学家，但是谁知道他不也是个大傻子？是的，这有点矛盾。矛盾是智慧的代价。这是人生对于人生观开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