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警语”序

 看这篇短语的时候想起了木心先生，同样是妙语连珠，但木心先生多少体现在儒者的文格，而芥川则有着当代“愤青”样的味道。 
 星——较之宇宙之大，太阳也不外乎一点磷火，何况我们地球！
 假如克娄巴特拉的鼻子是低的，地面一切将为之一变。（帕斯卡） 
鼻—— 两千余年的历史并不取决于一个克娄巴特拉的鼻型如何，而更取决于所在皆是的我们的愚昧，取决于应该嗤之以鼻而又道貌岸然的我们的愚昧。 
修身—— 良心也许制造道德，而道德至今仍未造出良心的“良”字。 
好恶—— 我像喜欢古酒一样喜欢古希腊之快乐学说。决定我们行为的既非善亦非恶，而仅仅是我们的好恶，或曰我们的快与不快，我只能如此认为。 // 所谓贤人，归根结蒂就是能使荆棘丛生之路也假如克娄巴特拉的鼻子是低，地面一切将为之一变。（帕斯卡）绽开玫瑰花之人。 
 想到了汪十安，十方之地皆得平安之意。 
 侏儒的祈祷 —— 不要让我愚昧的麦菽不分，不要使我聪明得明察云天。 
 自由意志与宿命 —— 总之，若相信宿命，罪恶便不复存在，惩罚也失去意义，我们对罪人的态度也因之宽大起来。而若相信自由意志，则产生责任观念而免使良心麻痹，我们对自身的态度必因此变得严肃。那么，应何去何从呢?我想这样回答：应该半信自由意志半信宿命。或应半疑自由意志半疑宿命。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通过我们背负的宿命而娶了我们的妻，同时又因我们拥有的自由意志而未必一一按妻的吩咐为其买来披风及和服带，不是吗?亦不仅仅限于自由意志和宿命，对于神与恶魔、美与丑、勇敢与怯懦、理性与信仰等所有天平的两端都应取如此态度。中庸在英语中为good sense。据我所信，除非具有good sense，否则就无以得到任何幸福$；即使得到，也只能是炎夏拥炭火寒冬挥团扇那种虚张声势的幸福。） 
 莫若说是武将的武德。 
 武器——武器本身不足为惧，恐惧的是武将的武艺。 
鉴赏—— 艺术的鉴赏来自艺术家本身同鉴赏者的合作。可以说，鉴赏者不过是以某一作品为题来尝试他自身的创作。因而，任何时代都不失却声誉的作品必然具有足以使种种鉴赏成为可能的特色。但并不是说——正如法朗士所言——足以使鉴赏成为可能并不意味其含义带有某种暧昧性而可以随意解释。毋宁说它犹如庐山峰岭，具有堪从各个角度加以鉴赏的多样性。 
 古典——古典的作者是幸福的，因为反正都已死去。  又——我们——或者诸君——是幸福的，因为反正古典的作者都已死去。 
 人生——人生近乎严重缺页的书。很难称其为一部，却仅此一部。 
  SM的智慧 ——追忆——遥远地平线的风景画，且已加工完毕。 
  民众 ——发现民众的愚未必足以自豪。但发现我们本身亦是民众却是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自豪的。 // 古人以愚民为治国大道。这就要使民众愚得不可企及或贤得无以复加。 
 老好人——女人并不想找老好人做丈夫。男人则总想找老好人做朋友。 // 老好人最像是天上的神。第一适合对其讲述欢喜，第二适合与之倾诉不幸，第三是可有可无。 
罪—— “恶其罪而不恶其人”——实行起来未见得困难。大多数子女都在向大多数父母认真实行这句格言。 
 天才——天才距我们仅一步之隔。同代人不理解这一步千里，后代人则又盲目崇拜这千里一步。同代人为此置天才于死地，后代人则因之焚香于天才的灵前。 // 很难相信民众吝于承认天才。但其承认方式通常颇为滑稽。 
 谎言——我不幸懂得：有时只有借助谎言才能述说真实。 
 在大清朝时期尚且可以如是说，但一站二战时期，支那已不再是蜗牛而是竭力抵抗被蚕食的甲壳虫。  
支那—— 萤的幼虫以蜗牛为食时并不完全置蜗牛于死地，而只是使其处一麻痹状态，以便常食鲜肉。以我们日本帝国为首的列强对支那的态度，归根结蒂，与萤对蜗牛的态度并无不同。 
 处事智慧——单就处世而言，热情的不足倒不足为患。相比之下，更危险的显然是冷淡的缺乏。 
 忽然想到这不是在说先生吗？——夏目漱石《心》 
罚—— 再没有比不受罚更痛苦的惩罚。 
我—— 随着远离自己的居所，似乎自己的人格也模棱两可起来。或许在离居所三十英里时此种现象即已开始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