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页 安贫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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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年轻的朋友问,你这样的自由写作者,拿什么养活自己和孩子呢?我所有的,不过是一双能写字的手。
各种文字零工我都打过,写专栏稿费高低不一,我又不是下笔如泉涌倚马可待那种喷薄型写手,只能拣稿费高的接,而即使能保证文字质量,因为版面和编辑的要求,专栏写手也常常要换,我很熟悉编辑的那种口气:“很抱歉通知你,我们的报纸(杂志)马上要改版,你的栏目暂且被调换,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这就是失业之声。因为稿费不高,常常还不能及时给,自由撰稿人的境遇通常比较凄凉,尤其是拿稿费养家小的,真是一把辛酸泪。每每看到《欲望都市》里自由撰稿人的精致打扮、潇洒行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们稿费一定很高。
朋友对我很是善意,只要听说有这类机会,都帮我揽活儿。
我给一个母婴论坛当过版主,每天搜罗育儿信息,贴上几十条,主持问答节目,月底可收五百元。作协的H老师,有时喊我去参加地方活动,比如某个企业,需要一些作家写推广软文,会约个时间,把一些书画家和作家召集起来,用车接送到厂区,组织参观厂房,介绍企业文化,这些都是由宣传干事来接待的。活动中遇到一些作家,我会想他们平日不知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的是写剧本的,有的在大学有教职,想来应该生存压力不大。对企业的基本情况做个了解之后,我们应邀吃一顿丰盛的饭菜,每人收一个红包算是车马费。有次大概那个厂家效益不错,回家一拆是一千五百块,我特别高兴,带着皮(女儿)出去吃了一顿。
又会有政府机关要写一些宣传稿,嫌自己的干事写的文章八股僵化程式化,不是美文,就找了外面的所谓“作家”(也就是这们这些文字民工)来写。相当于国企把活外包给农民工,或是环卫局找人来扫马路。也是把我们聚起来,发一些资料,对项目做个粗糙的了解,然后以自己的文采做一些精加工。我一边往那些干巴巴的材料上涂抹形容词,抒发情致,一边感觉自己像个装修工人。每次我骑车经过街边,看见散坐在那里的民工,面前支个牌子,上面写着“水工、瓦工、木工,欢迎试用”,我就在想,我和他们,不是一样的吗?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就盼着世道太平,身体结实,能靠双手活命。
穿了三年的冬款帆布鞋,脚跟鞋面全都绽口了,送去给相熟的鞋匠修补,细细地补了好几处;常穿的那条印着长颈鹿的裤子,上次给火星烫了个小洞,我用同色线缝合了,如果很细心地去看,可以看到这个小长颈鹿的头,有点不一样。
不待客的时候,我常常穿打补丁的衣服鞋子,只要干净整齐,不会觉得寒碜。因为是旧衣服鞋子,熟悉的触感,像是处熟的旧友,有一种适意的亲切。谈恋爱时,激情常常让我不安,倒是喜欢热情淡掉之后的平淡厮守,让人安适。
在冬雨特价书店买了周佩红写博物馆的书,和画论那本是一套,才十块钱。一边读一边给皮看书里的古埃及雪花瓶、上博的青铜器,皮干脆把书给蹭去读了。去南图借孙机的新书,他的考据比较工整。另外在网上查了下,博雅书系里那本写青花的,借阅者总算还回来了,赶紧去借。这套书很贵,最好的就是写纸文化和青花的这两本。我等了一个月,他还回来的时候我好开心。
生活或许困窘,可是心灵却是丰盈的。
之前写过:“这些年,经历了那么我磨难和痛苦,我都没有被磨蚀,因为我爱文学。它给了我内心的充盈和满足,我不惧怕生命的黑夜,只因文学给了我寂静与群星。”这是真实的心理感受。
我不信神,却对一些东西怀有宗教感情,比如文字、爱与自由——如果不是文字给我的精神力量,我早就被击垮了。而这种内心的满足和快乐,很难和一个没有类似心理体验的人说清。它不是借文学逃避现实,用精妙的文字组合过滤生活,所谓的“知识分子妄想症”,而是一个人得到了命运别样的补偿,可以安然于颠簸。
一箪食,一瓢饮,居穷街陋巷的颜回,不改其乐。“安贫乐道”这个词,重点是得道的“乐”,它真的是没有苦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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